手推车出了村。 最开始马老太和闺女吃力地推车,也没耽误唠嗑。 马老太说宋银凤,你家啊,更得抓紧挣银钱。女婿工分拿的比别人多个一分两分又能咋,挡不住就他一个人拿的多。 虽说家里人口少,会花用的地方也少,但是那些壮劳力多的人家,甭管怎的花用,挣的也会比花的多,你信不信? 宋银凤说是,家家都是会过日子的人家,能省则省,指定都将发的银钱攒手里。 就比如宋阿爷家的大儿媳,挣那么些钱,上回大伙都托三弟给捎块皂角,只她愣是没提。 二弟妹还问她怎的不买,她说攒的草木灰够用。 拿宋阿爷家的大儿媳举例,马老太最是认同。那是个会过日子的,以前在村里就是出了名的会过。长相也是兜下巴,地包天,下巴往前长的那种,这叫能包住财,面相跟聚宝盆似的: “就是这么个理,就得更加把劲。你看一个个不蔫声不蔫语的,别等开了春,人家从兜里大把掏银钱要翻盖瓦房砖房,就剩了咱这人口单薄的人家,多没脸。”
马老太说完这个话题,喘了好一会儿气,又问闺女,冷不冷?棉袄被风早吹透了吧。 “娘呢,冻脚不?棉鞋还有点热乎气没?不行你坐车上,我推娘,我推得动。”
“你可快拉倒,就你那小身板。我这脚里有乌拉草有鸡毛,上回喜发和四壮逮回的野鸡,鸡毛都被我和你王婶子收走了。我记得我也给你一把来着,塞里面没?”
“没,让我给缝虎子鞋里了。他那鞋,棉少,里头垫的都是草,我怕不暖和。”
马老太一边推车一边瞟眼闺女的脚,心想,你就暖和了?她都怀疑闺女那鞋里有没有棉花。 闺女就这点很不好,有些什么好的,总惦记给田婆子和女婿儿子闺女的。 还好喜发知疼知热有良心,田婆子也是厚道人。 要是嫁了那种没良心的,就闺女这么软蛋,日子一久,别说男人家会当闺女这么付出是应当应分的,婆母更是会欺负的翻不过身。 马老太怎晓得这心理的? 马老太纯属是拿人心比自心。 她也是当婆婆的,她就想着,她家那三个儿媳,要是像大闺女似的,有口吃不舍得吃,有穿也都给了她儿子孙子,恩,她还乐不得呢。 你自个乐意的事,你乐意这么对俺儿子孙子好,好到拿你自个都不当回事,你指望她一个当婆婆的反过来劝儿媳妇苦口婆心?她有毛病啊,又不是她闺女。 不过,马老太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 劝一百回了,不听,说多没用。 倒不如回头,她从自个棉被里掏出些棉花,就按照大闺女的脚量鞋面子,倒空给做一双让穿上。还得是自个亲手做呢,要是送过去棉和布,转头闺女指定又缝缝补补到别处。 上回就是教训,上回三儿送她的棉花,有她闺女的一份。 日日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闺女身上缺啥能不道吗? 可转头给闺女留出的棉花和鞋面就穿到了田婆子脚上,闺女给婆婆和她做鞋穿了。 再之后,一路上,马老太和宋银凤就没再说话。 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因为: 她就别叭叭说别人了,她脚上的棉鞋此时已经让雪给浸湿,才走了一半的路,就感觉到鞋里头潮乎乎。 而且还冻鼻子。 从口罩里说话,说多了出哈气,棉布巾外面那一层已经结了霜,眉毛眼睛上也是霜。 顶风走,又是雪,又是风,即便有棉口罩挡着,也吹的她颧骨疼,鼻子也冰冰凉,直往下淌清鼻涕,眼睛更是被雪花吹的睁不开。 就这,还得亏三儿媳给做的棉帽子手套么的齐全。 要是依着她早上出发那阵的打扮,只戴斗笠,只戴块逃荒路上用布掏俩露眼睛窟窿的头套,早就得给耳朵冻掉。 怎就这么冷,今日冷得邪乎。 “谢谢啊,谢谢几位大兄弟了。”
还没到城门口时,手推车忽然被卡住,陷到雪里面推不动了,捂在棉被下的蒸笼当时在车上直晃悠,眼瞅着车就要翻。 也得亏有赶车的路过,估么也是去童谣镇的。 人家看她们是俩女人家,就从车上下来好几个人,帮助将车推了出来。 “娘,咱们要把点心卖到这里?”
“恩。”
马老太喘着气,累够呛,将手推车停在茶馆门口。 宋银凤说她紧张,这样的地方,一看出入就都是富贵人。 老太太说你紧张个屁,富贵人不也只长一个鼻子俩眼睛? 老太太心想,绝不能露怯。 孙女带她见世面,她也要带闺女见世面。 迈过门槛,挡雪的斗笠一摘,马老太露出小粉碎花棉帽子:“掌柜的,今儿生意指定能怪好的。”
大雪天好不好不道,倒是你一出现就能给人逗笑。 茶馆老板笑呵呵让小二接过蛋糕,倒出空蒸笼,就给马老太结了帐。 与此同时,宋福生在拿着空间里的温度计,四处转了一圈后,他就给大伙召集回来临时开会。 地窝子,人家能叫地窝子,到关键时刻,不服不行。 地底下没怎么烧热,只昨后半夜,宋福生的大伯发现下大雪了,带着人手才烧起火墙,那里气温都能保持的很好。 倒是宋福生非要弄的辣椒基地,必须加盖火墙,趁着还没拢地,秧子也没种在拢里呢,贴着西面墙必须再盖一面火墙。以防极冷天,秧子被冻,那就白忙一场。 要不说,人的努力付出,不会白白付之东流。 之前,大伙学宋茯苓盖泥砖窑,从河边挖回那种稍微黏的土,思维和宋茯苓烧烤盘也是一样,挖回来不少河边粘土堆在空屋子里,堆半屋子。 那时候宋阿爷就紧着张罗,见谁稍微一得闲,就催促不能歇口气,他说,柴啊,米面,包括这能烧出对付用泥砖的土,多备回来些,眼下辛苦,但到啥时候也不吃亏。 你别等屎顶屁股门子了,外面上大冻,到时候要啥寻不着啥,再着急忙慌的,那还能赶趟了吗? 所以说,真是庆幸大伙不停歇的干活,有用没用的都往家里倒腾。 半大小子们近段时日在外面被冻的鼻青脸肿干活,甭管是木炭还是土泥砖,也攒了不少。 宋福生说,加盖,给辣椒基地贴西墙,再来一长溜火墙,今日就必须盖起来,别耽误秧子种地里。 宋阿爷不怎么去辣椒基地,眼下辣椒苗都在秧子床里,都是小苗子也没啥瞅头,所以他不太清楚,听了这话以为是那屋火墙出毛病了:“那么长一溜的火墙,屋不暖和?是不好烧吧,别是哪没盖明白。”
宋福生说,不是,阿爷,现在那屋挺暖和,可咱什么事必须得想在前。 你看看今天,还没进入十二月份就这么冷,他是他是怕万一,以后天会更冷,到零下三四十度,多个火墙多个保障。 再一个,咱们逃荒一路,那面下大雨,走着走着这面又干旱,天气邪乎的厉害,怕这个冬天也跟往常不同,怕出现极冷的时候,更怕极冷的天比往年要长。 这话说的,大伙都有点慌了,可不是? 所有人第一反应: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不仅要保辣椒基地和地窝子里的金贵菜,还要不停往家背柴,背多多的,得攒到大伙哪怕日日不停歇烧屋子也够用的柴。 宋福生接着又说第二个指示:盖辣椒基地火墙的,是那几个搭炕老手外带几名妇女干活。其他壮劳力,今日的主要工作,加大力度,顶风冒雪也要将篱笆院子围起来。 高屠户说:“这天挖坑更不好挖了,趁着没冻得结结实实,真得抓紧。”
没错,他们这伙人的篱笆院和别家不同。 他们围院子的木板上比旁人家高出很多,木板头是尖尖,削得很尖。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里面挖坑了,是按照老虎豹子狼,假如一跃而来,进了院,按照假设的距离挖的大深坑。 也就是说,如果老虎豹子你们来了我们这,体型硕大躲过了尖尖,那么前方等待你的还有深坑,坑里也扎着自制的尖尖。 宋福生说,天要是一直这么冷下去,山上的动物要是没吃没喝了,那可是真的能下山溜达寻食,那就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了。确实得趁着地面没冻到一锄头下去,震麻手,抓紧挖深坑。 所以,今日的重中之重就是,除了搭辣椒基地火墙的,除了编草的,剩下的给我全体都有,去挖坑,去扎篱笆院。到啥时候,人命安全也要先放在首位。 最后一样就是,桃花,今日别编草席子了,你带着这些个姑娘家,去找你三舅母钱佩英。 她会告诉你们,怎么用乌拉草编制像雨披似的外衣,以及给棉鞋外面套上用乌拉草做的像靴子似的草靴。 宋福生想着,明日后半夜基本上就得收割第一批蒜黄,往后每隔几日就得往外送货。乌拉草保暖,穿身上穿脚上还能挡挡雪,做成靴子那么高的鞋套,能尽量让棉鞋保持干爽,也不会让雪从脚腕处灌进去。 所以姑娘们都去了宋福生家。 宋茯苓在旁边看了看,学了学,发现帮不上忙,编草衣这事,她手笨的跟猪蹄子似的,就没睡懒觉起早去了蛋糕房。 一不小心,一咬牙,今日又做了35锅,又超了任务量,并且还给米寿顺手做了几根奶油冰棍。 而她35锅都做出来了,外面天也黑了,马老太和姑母还没回来呢,外面的雪也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