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佩英知道,孩子是既心疼姐姐也是真馋了。 而且米寿在这个家里也越来越放松,听说话就能听出来,已经会拐弯抹角要吃的了。 “姐姐能什么时候给你做蛋糕,姑母不晓得。但姑母晓得,你姐不会要你那十两八两银子,而且今晚咱家吃好的,比蛋糕还香,姑母给你烙馅饼。”
“馅饼?是萝卜馅的?”
“猪肉馅的,纯猪肉陷的,烙出来油滋滋的。”
钱米寿不想笑来着,可控制不住,小嘴咧开了:“嘿嘿嘿。”
钱佩英也笑,小声说爱干啥干啥去吧,你姑父和你姐都睡觉呢,姑母待会儿也得去辣椒园子里看看,你不行往远走。 钱米寿着急要去看挤牛奶,他现在一天不见牛都闹心。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早起来。 他嘘了一声,意思是那咱们都别说话了,就要朝外跑,又被钱佩英一把给拉了回来。 钱佩英两手蹭了蹭身上的围裙,这才进了屋给取了新棉帽子。 她也知米寿喜欢彩色小皮帽,所以先将新棉帽给娃戴上,又将小瓜皮帽扣在新棉帽上。恩,像抗战剧里小鬼子似的,去吧,这回去玩吧。 米寿美滋滋戴着新帽子跑走了。 钱佩英进屋看了看女儿,女儿那面窗户上搭的防潮垫都没敢撤掉,怕阳光照进来,闺女该睡不踏实了。 又走出来,开小屋门,本想望眼正在补觉的宋福生和四壮来着,结果门才开,就差点给她熏吐。 臭脚丫子味简直了,呼噜声也震天响。得亏没让老宋回大屋补觉,要不然就这呼噜,就得给她闺女吵醒。 给两个灶台都添了柴,又给大屋里的炉筒子捅了捅,让火烧旺些,保证屋里暖暖和和的,钱佩英这才解下围裙,走出家门。 第一站,她没去辣椒基地,而是去找那几个做大锅饭的老太太去了。 田婆子此时坐在灶台边,一边烤火,一边缝棉鞋。 要不马老太说她仁义呢,田婆子也真是那好样的,人家手里正缝的新鞋就是给儿媳的。 在田婆子看来:儿媳待她好,儿媳是她豁出来卖地才娶家的,生儿育女,对她孝顺。她儿子也很是稀罕儿媳,她还有啥可拿捏的?总共就这几口人,尤其是经了这把事,只求太太平平的就行了,他们能活下来是多大的运气。 田婆子昨下黑,看见宋银凤冻成那样回家,坐在炕上不停地挠脚心,晓得那是脚冻了,她就和马老太不谋而合,将自个被子拆了,从里面掏出本就没多少的棉花,这不就做上鞋了,而且快做完了,明个宋银凤再送货,就能穿新鞋了。 她抬眼皮:“哎呀?她三弟妹来了,快坐这,这里暖和。”
其他几个老太太听到动静,也都纷纷探头,很是热情的和钱佩英打招呼。 王婆子从存粮屋子出来,问怎的啦?大侄子有事安排俺们几个婆子? 钱佩英说她来取粮,想这几日在自家开火。 她还没说完呢,这几个老太太就给她补充了。 什么胖丫太累了,胖丫太能干,可不嘛,吃饭时候跟咱不一样。昨儿俺们就说,给胖丫单做,火都点着了,大侄子一天天的,跟俺们可外道了,听俺们张罗还跟俺们喊,非不让。后来看你婆母要做面条,俺们这才拉倒。胖丫吃饭没? “没,正睡觉呢。”
“那俺们给她?”
“不用不用大娘婶子们,我取了粮,回头我给她做,她啥时候睡醒啥时候吃。”
几个老婆子一想也是,想吃啥顺口的,拿家做方便。坐炕头就能吃了。 然后钱佩英又开始新的一遍,“不用不用,大娘婶子们,拿太多了,我用没再来取。”
几个老婆子异口同声:啧,拿着,哎呀。 宋福生大伯娘:“你别吵吵,让人听见呢。”
钱佩英很想说,咱总共才多少家,你们这些管家婆子,基本是家家当家的。总共七个老太太,去掉干自由职业去了的马老太,再加上宋阿爷家的大儿媳,眼下还是七个人。结果你们一副拿公家的样子,这是糊弄自己呢吧。 “不用不用,别都拿细粮啊。”
“听俺们的吧,这些人吃啥不是吃,你赶紧拿家去,明儿俺们去地窖取菜再给你捎带几颗大白菜送去,本来也打算着多取些,也给你婆母带一份的。你那一堆活。走走走走。”
几个婆子给佩英轰走了。 最好的米,最好的细面,还给倒了半小罐芝麻油,萝卜咸菜给叨了满满一小坛子,还有一小罐大酱。 钱佩英背着筐,筐里装着这些,走了几步她就笑了。 将米面油等放好,钱佩英在心里合计着: 等宋福生醒了,抽空让老宋进空间,在冰箱里取块猪肉。 肉和蛋之类的,那都不怕吃。 空间给不给变出来也无所谓。 因为能买着,怕啥的。吃没了,到时候一顿购物,再让闺女给塞回冰箱呗,永远让冰箱保证满的就行。 不过,得让老宋扯谎,到时候对四壮他们就说,是上回去童谣镇买回来的,反正他上回买回来一堆油盐酱醋,应该没人注意那事。恩,话说回来,赶明真得买回来一些。 钱佩英一边合计着这些,一边拾掇好后,就去了辣椒基地。 与此同时,高高兴兴跑出去的米寿,正在牛棚里哄丫丫等小伙伴。 因为丫丫又哭了。 因为牛掌柜说,今儿不能喝奶了,挤出的奶得留着做点心卖,不够用了。先停一天吧,好不好?家去问你们爹娘一声好不好? 丫丫好悲伤。 这还用问吗?爹娘指定说声好,可她不好。 白日黑夜地闻着点心香味吃不着,就盼着喝口奶,奶奶好在煮奶时给放点糖呢,今日却要戒了奶,咦呜呜咦。 钱米寿用小手给丫丫擦脸,一边擦一边劝:“别哭了,丫丫,我姑母给我烙馅饼,猪肉的,等她烙完,我给你掰半块好不?”
“恩?”
哭的正投入的丫丫,哭声一顿:“肉馅的?”
“恩,肉馅的,油滋滋的那种。”
完了,这话算是惹了祸,几个哭的都很伤心的小娃,给米寿围成了个圈,眼里挂着泪却亮晶晶的,全在和米寿打商量,唠拜年磕:“米寿,你这么好,你也给俺们掰点呗?哪怕尝一口。”
钱米寿急得挠头,这不中啊,姑母烙多少个,他不晓得呀。要是不够吃怎么办? “那个,那个?”
钱米寿眼睛一亮问牛掌柜:“猪肉多少钱?”
牛掌柜笑呵呵回答小少爷,二十多文一斤吧。 才二十多文一斤啊,钱米寿也和小伙伴们打商量道: “今日不敢保证的,不过你们要是乖乖不哭了,我求我姑父,赶明他进城,让他多买些猪肉回来可好?到时候我让我姑母多做些肉,咱们就都能吃上肉了,中不中啊?别要奶喝了,走,都跟我走,那是我姐姐做点心的。”
然后米寿就领着小伙伴们离开了。 他说,咱们要捡柴。 小蔫巴说,咱们不能捡柴,俺爹说,雪大,挖的到处是壕沟,今日俺要是敢乱往外跑,打折俺的狗腿。 钱米寿也想起姑母叮嘱的,“那咱们把这里的柴,搬到我姐姐门前。她没柴用了,放门口,她就又有柴用了,到时就能给咱做点心了。蒜苗子,伸手,让我算算还有几日来着?”
蒜苗子蜷缩起自己的两只小手,摆出宋茯苓当初给他摆的手指模样。 钱米寿走上前,给竖起的手指扒拉掉一个。还像模像样地学宋福生,两手叉腰审视般地点点头:恩,日子过的好快。 “走,捡柴去喽。”
娃子们捡柴,那真是从自家院子捡到宋茯苓门口,还给弄的规规矩矩。 一趟趟,小短腿跑个不停,跑的还挺累,因为道远,因为宋茯苓的烤炉房很偏,在王婆子家身后,属于偏房。 王婆子家都住在最边上,就可想而知,宋茯苓这烤炉房有多背人。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院子里,忽然响起十五六个小娃子们,异口同声的大哭声。 小蔫巴还边哭边嚎叫着:“嗳嗳嗳?嗳呦俺的娘!”
钱米寿被吓得腿都软了,跑几步就摔倒。咕噜一下爬起,再跑。 跑着跑着还得往回跑,因为有小伙伴落后面了,他得去拉扯一把。 十几个孩子一起哭,哭得还不是好动静,那阵仗得多大。 十几家在炕上补眠的壮汉们,全部被吵醒,听见动静就朝外跑。 有的那汉子鞋都没穿,比如宋富贵,他是光脚跑出来的。 宋福生前一秒还在呼哈打呼噜呢,后一秒恍惚听见米寿哭,腾的就坐了起来。四壮速度更快,就跟练过啥似的,影子一闪就蹿了出去。 辣椒基地的钱佩英,被吓得一抖,差点给辣椒苗掐掉。 宋茯苓也坐起身,人都懵了。 宋福生是一路迎风跑,一把抱起米寿裹怀里,摸着孩子的小泪脸,心还在噗通噗通跳。 谁能告诉他,到底怎么了。 然而没人告诉。 只看院子里头,一下子就乱了套,田喜发一把抄起房头挂的打猎家伙什,边跑出院子边比比划划就要射箭。 四壮是随手拿起一块长板子,也疯跑了起来。没多一会儿就超过了田喜发。 高屠户挥舞着大锄头:“小子们,野猪来啦!”
宋福生听完这一嗓子,才算解了惑。第一反应,野猪来了,没人受伤吧? 老太太们举着烧火棍,在宋茯苓烤炉房大后面惊叹:“嗳呦,掉壕沟里一头野猪仔,给娃子们吓着了,没事儿。”
宋阿爷人老成精,就算没见过,他听到的事也多。 紧忙喊着号子:“快些快些,野猪都是成群的,不会落单,这猪仔它爹娘指定在,附近指定还有,一头不够吃。”
一头不够吃。 这可真是,见过遇到野猪就被吓跑的,没见过听到野猪来了,一个个嗷嗷疯跑着追的。 宋福生都似乎听见了,远处传来野猪们向林子里逃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