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之间的谈话再次被打断。 一名官员手拿文件匆匆进来,路过时看了眼宋福生。 那名官员大概有点挺意外,大人竟在这么忙的情况下,面见一位平民。 “你们先吃着,你说。”
办公室里的几名文书,一看就是很了解自家领导的样子。 领导让吃包子,真就抓紧时间吃。 一会儿还有工作,他们已经好几日没休息,没白没黑的干。 这几名文书也毫无架子。 其中一位示意宋福生来他的办公桌前,快些吃,吃饱了才能好好干活。 这种工作气氛,让宋福生突然对这个封建朝廷有了很大很大的改观。 对曾经的燕王、现在的新皇,好感也蹭蹭的往上去。 燕王要不是实干型,就带不出像毛大人这样的下属。 来之前,这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他以为自个进来,正事没说几句,就要跪倒爬起跪倒爬起,一口一句回大人怎么怎么滴,不够费劲的。 宋福生坐在圆凳上,一边吃包子,一边还听到了不少。 他觉得,自个已经知道其中一个国库在哪了。 这古代人,说话怎么就不注意呢。 宋福生很操心,心想:这不行啊,这属于漏洞,往后这方面得加强呀。朝廷最好弄出个保密条例,细化一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多亏他是个好人。他要不是呢,是不是?容易让敌军寻到蛛丝马迹。找到咱库那不就完了嘛。 因为进来汇报的官员说,尚书大人已经审批多少多少粮食。 宋福生知道,这个尚书应是指户部尚书。 至于毛大人毛俊易,是侍郎,相当于现代的副部长。 毛大人可是很有实权的。 负责搜索、征集粮秣、给养、军饷征收、调配、发放。 粮草可不只是粮,还有被服、药品、财务、服装等等,所有军需的验收、转运,毛大人全部统管。 而来人提到的户部尚书审批,也就是毛大人的顶头上司,是掌管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仓等。 户部尚书会在涉及到要开国库四个仓场衙,或是钱法堂,钱法堂就相当于朝廷的银行,能铸金银取钱的,需要尚书大人亲自审批,毛大人一人无法做主。 咔咔咔,毛俊易在尚书大人的戳下,又卡了四个戳。 提笔又开始写批示,一边写一边告诉来人,“派人速去耀州城,开仓。”
宋福生:你听听,其中一个国之库是不是在耀州城。 当来人离开后,文书很有眼力见,急忙打开蒸笼,取出新的一笼包子送到毛大人的办公桌上,又要给重新倒热茶。 倒是毛俊易坐在办公椅上,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别忙了。这一打岔,已经吃不进去。 宋福生一瞧,也甚为有眼力见的急忙来到办公桌前,等待问询。 “你那里难处是什么,”毛俊易问道。 “回大人,如果是种五百亩,难处是需要马上再扣大棚。 大棚就是像各府上在室外建的暖房花圃,需要那种搭在外面的特殊油纸。 第二个难处是青砖,目前砖窑都已经关门。 但是建这种辣椒大棚,需要在室内用青砖搭火墙取暖。 只有烧的足够热,秧苗才能生长,才能育出更多的秧苗,室内培植出更多的红椒,留种。种子才能够五百亩地使用。”
毛俊易打断:“你要建在哪。”
“回大人,就建在我们目前居住的地方。 房子够破,便于扒倒,更好搭大棚。 这也是第三个难处,我们至少要有四家搬走。 据草民了解,草民所在的任家村,祠堂后身是有空房的,能住六家至七家,但那一排房屋属于村里,需要得到村里人同意。”
这也是宋福生他们那伙人当初拿到大红牌,被分到任家村的原因。 当时的逃荒者,官府在分配时,会考虑被分到的村落有没有空房安置。有,才会往里面塞人,没有,压根不会往下派。要不然那不乱套了嘛。 不过,当初的任里正任公信,做人损。 村里明明有能住人的房子,到达村里,孩子们就能立刻分得三四个好屋睡觉,歇一歇一路逃荒的疲乏。祠堂后面的房子没荒废,村里人有负责烧的,也能进屋就有泥锅烧口热水喝,离村里的公共井很近,却没分给宋福生他们。 直接将他们赶到河对岸,想住人就要先搭炕。 而此时,宋福生就在管毛大人要那几处房子。 毛大人也听懂了,砖、纸,在他眼里,包括让村里配合,这都不算事。 算事的是:“明年这时,你能交与我多少种子?”
果然,要上交朝廷了。 宋福生毫不回避道:“今年收获时,草民不会浪费一粒种子。明年这时,草民认为,军户们都种植,也应是够了。”
这一刻,毛俊易彻底高看宋福生。 这一刻,毛俊易也彻底明白国公府为何会高看这个平民。 他从这个年轻人眼里,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意外。 眼神清正,一副尽心尽力,将种子全部交与朝廷,才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什么都没问。 毛俊易嘴角翘了翘:“你刚才说,你一亩能得五百斤上下的干辣椒,对吧?只有干辣椒才会便于运输,在运粮途中不会腐坏,对吧?”
“是,大人。”
“那五百亩地,你什么时候能交与本官二十五万斤干红椒啊?”
宋福生急速在心里计算: 现在是三月中旬,即将要出正月。 但是孩子们厚棉袄却没脱。 今天外面又刮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说明今年是个冷冬。 要是想大面积的种植,全扣大棚不现实。就是毛大人都寻不到扣五百亩地的那种特殊油纸。 所以就必须是在露天直接能种植的情况下。 而辣椒又不同于其他农作物。 不像粮食和其他不怕冷的蔬菜,四五月份就能种了。 辣椒喜高温,发芽温度要在二十至三十度,低于十度干脆都不能发芽。计算天气就需要将夜间气温也考虑进去,夜间温度最低最低也要达到十六度左右,白天二十多度。 宋福生说:“要看老天爷能否成全,目前看是六月前后才能种植,得九月上旬。”
“这么晚?”
“是的,大人。”
其实这已经就是最快的了,宋福生心想: 从种子撒进地里冒芽到长成,这可不是长成青辣椒就直接摘下吃。 你又要种子,又要求我们交干辣椒,那就要等它长一长变红熟透才能摘,这需要时间吧? 一批批摘下来还得晾晒呢,晒的干干的。 剪开,种子也得全部留出来。 这些都需要时间。 毛俊易也急速在心里计算,宁可给宋福生多打出一些天数,也不能往少了算。 那么就是从九月中下旬开始向各处运送,路途需要多久,十一月中旬能不能送到兵将们的手中。 尤其是镇压更北面的游牧民族大军,那里天气极寒。 是的,我们不仅要攻打前面,我们后方也要防。 虽然这么多年与游牧民族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用珠宝茶叶等从那里购马,那里也和咱们这里有些交易。但是谁知道游牧民族会不会趁乱扰我们边境,不得不防,那里也驻扎着很多兵将。 “好,本官明白了。”
毛大人示意其中一名文书给宋福生一个军需官的牌子,到时两面都要凭牌付货收货,然后示意文书再带宋福生去支出银票。 宋福生听着这俩人对话,有点惊愕:什么银票?还给钱啊? 毛俊易瞧见宋福生的表情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认为自己,刚才或许还是有点看茬人了。 原来在涉及银钱的时候,没有百姓会完全体谅朝廷,站在朝廷的角度去考虑难处。 是,他知道那伙人的辣椒价,去小摊试吃过,在酒楼买过青椒,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卖的价格在六十至八十文上下,想必即便到了夏日大面积种植,只青椒也会卖到最低五至十文钱。 就更不用说五斤青椒才能得一斤干红辣椒了,干红估计会卖到三十文到四十文上下。 陆公子也有嘱咐,他们明年将面临把种子贡献给朝廷,那今年收购,就务必要给一个合理的价银。 可毛俊易认为十文钱一斤,在他看来已经很公道。 这就是陆公子嘱托了,要是没有陆公子,他老毛给普通百姓会压到三至五文,并且不会提前给。开玩笑,很有可能一直压着帐。 要知道这里面还给免兵役了。 他老毛永远认为,朝廷有难,匹夫有责,跟朝廷谈多与少?能提前给你,是考虑到你们这伙人别再因为没有流动银钱,再耽误往前线送货,挣钱是不是挣疯啦。 就在毛俊易表情如常,可心里却已经对宋福生的印象往普通百姓身上转时。 被文书带到门口的宋福生,忽然不走了,回身道: “大人,草民觉得会不会给多啦?朝廷眼下正是最难的时候,只需给草民等众人一些买牲口犁地的银两就行,两千五百两,太多了。”
啥玩应,其他几位文书:“……” 毛俊易:“……” “大人,而且草民还有话没说完,辣椒谈完,草民还有几样想呈给大人看。”
宋福生解下身上的包袱,三种样品露出:这是鸡肉肉松,这是用牛奶做的奶豆腐。 他举起最后一样黑乎乎的的样品,最后一个可厉害了:“大人,草民的女儿给它取名叫黑列巴。”
为了制作这个黑列巴,茯苓最近一直在试做,忍着拉嗓子一直在试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