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把式也挺会说话,忽悠道:“老太爷,您哪,就是心善。”
任公信听着格外感慨,他可不就是这样的人? “唉,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得能搭把手,我都给搭把手。 我这人,以前就那样,从不图别人领我情谢我道啥的,只求自个心无愧。 可这事,太难了,这么多户,是不是?”
“那对。”
任公信眯眼瞅了瞅前方,眼看就要进村,急忙两手插在衣袖里往后挪,嘱咐车把式: “这么的,不唠了,我进车厢了。 我给帘子放下来。 你呀,待会儿进了村,快些赶车,尽量别让人瞧见我,越快越好。 你赶慢了,你说,咱到时候下来是不下来? 下来与人唠啥,唠家里俩小子挺好的先走啦?那让人家听着心得多难受。 不唠吧,更显得咱咋回事似的。 本来满村里就咱家上面有人,就够扎人眼的。”
车把式赶紧应了声:“老太爷,那您快进去吧,您就瞧好,我指定能赶的快快的。”
“好,好。”
熟悉的车辆进村了。 大白天,此时村里人又燃起篝火凑到一起。 一方面是丧钟响,他们都想好了,就跪在篝火旁边暖和。 早就不好好跪了,糊弄过去就得。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今早县令派人给村里的福生和里正叫走了。 村里人听到消息后,有一个算一个,心里立马火热起来。 能不能是跟他们有关啊?啥也干不进去,就想聚在村口等福生和里正回来,等第一手消息。 没想到任公信先回来了。 九嫂子她们这些婆娘,用胳膊你碰我我碰你,互相使眼色让看车。 任公信的亲三叔,往前迎了几步。 虽然没借过任公信这侄子啥光,也打过嘴架,这回征兵心里也挺埋怨。 但是老一辈人嘛,对男娃娃是根的观念根深蒂固。任公信再不咋滴,还是想知道些消息的,任子玖和任子傲是老任家的根。 这位三叔就急忙喊道:“是公信不?咋样啊,子玖和子浩。”
任公信隔着帘子听到三叔喊他,心想:这咋进村就遇到三叔,怎么那么巧,难道又要墨迹让寻人去好队伍的事? 可不应吧,还怪不好的,已经指名道姓地叫他。 “啊,三叔,还行,都送去了,”任公信一边回话一边掀开帘子。 掀开帘子任公信的眼睛就瞪大,不止是三叔,怎么都在村口,发生啥事啦:“三叔,你们在干啥哪!”
“那个啥,公信,我还想和你说哪,你先别让子玖和子浩……或许那个啥……” 老三叔的喊声越来越远,淹没在老车把式驾驾的声音里。 车把式手里的鞭子不停甩动,今儿非要让老太爷瞧瞧他的赶车技术,回头最好和大爷好好夸夸他。 你看他能不能赶的快快的。 这给任公信颠的,没把住车身,坐在车厢里东倒西歪。 “老太爷,怎么样,这速度还行吧?”
任公信用手扶了扶自个的鬓,“哎呦,差些颠吐了。”
“老爷,老爷?您咋才回来呢。”
大肚子小媳妇急忙迎出去。 气的任公信训她:“才多久没回,怎就这么着急见我。你慢些,说一百遍不听,肚里有娃娃。”
“爹,爹,你可终于回家了,那个啥,地缸他爹呢,走了没?”
任公信双手背在身后,昂扬着头,一片从容道: “走了,把心消停放肚里吧,昨日我亲眼看着他俩走的。要不然能才回来嘛。 别提了,差一点就没赶上,差一点就没他俩啦,多亏你大哥让队伍等了等。”
“不是,爹,您别让他俩走啊!”
“恩?为啥?”
没一会儿,任公信家的院子就传出中气十足的怒吼声: “不可能,我不信!”
也传出他二儿媳和孙子的哭声,“爹,万一是真的哪,放着家里不待,为啥要扔下我们孤儿寡母去外面啊?外头再好,能有在家里好吗?那是去服兵役,和兵扯到一起的就是要命的事。”
与此同时。 宋福生和任族长赶车也已经快到村口了。 五福村的里正,早在前面的岔路口就已经拐走。 今日,县令叫五福村的里正去,是让配合划分地。 绕着山边本属于五福村的荒地,往后全部划入任家村。 上面下令,刨除宋福生等十五户人家共有一百二十四亩荒地外,又将山边所有的荒地,全部划给宋福生他们这伙人种植。 共五百零七亩地。 地契上卡红戳,戳印“军用”。 另外,山坳坳里的山地,也只有宋福生他们这伙人有使用权,其他人不得以任何名义占用。 宋福生对毛大人办的这事,特暖心。 毛大人按照五百亩地的产出斤数要求他上交辣椒,但是给土地却没有按照可丁可卯的给,给他们留有余地。 这是地。 房。 县令大人特意单独与宋福生和任族长谈话沟通。 不沟通不行,上面下来的一级指令,哪个领导会罗里吧嗦手把手告诉你怎么做事?就一句话让你解决一切问题,必须更快更好的配合。 那就得自个想招,要不然要他这个县令干嘛使的。 听说任家村祠堂后面有好几间房,县令就说这些房也马上过户到宋福生名下,不要影响他们培育种子。 当时县令的办公室在宋福生看来,也和毛大人的办公室是一样的。 两边摆着临时桌,县丞文书始终记录。 办户籍、办地契的工作人员更是原地待命。 这面一决定,那面马上就按手印卡戳。 宋福生今日感觉自个按了好些个手印。 地、房、结束后。 县令大人又对任族长下达了第三个指令,指定到任族长的头上,“回去后,务必解决牛棚问题,来不及搭的,先分到各户认领喂养。”
多少头呢。 三百头,且是暂时三百头。 明日户部仓场衙的官差,将亲自压着奶牛群送往任家村。 上面只说,三百头奶牛的责任权利人是:宋福生。 所以,具体你们怎么养,具体怎么干活,决定完向他汇报。 县令最后又说: 宋福生、任尤金听令,从即日起,任家村本应去服兵役的村民,留守本村,以徭役代兵役,不准以钱粮等任何形式顶替,具体事宜由宋福生统管并定期向本官述职。 宋福生,任尤金听令,从即日起,任家村丧期也可扒盖房屋。 宋福生、任尤金听令,从即日起,任家村成为户部指定军需供应村。 这不嘛,今日就这些事,就给他们打发回来了。 因为胡县令还要忙着为任家村做路标。 或许从明日起,这一路都会出现怎么往任家村走的指示标牌。 任族长兴奋的脸都红了,“福生,你看到胡县令挺乐呵的没,这是一件脸上非常有光的事,他管的地方就没有。别说是童谣镇了,据说整个朝廷下面,也没有几个军需供应村。你竟然给办成了,成啦!”
是啊,干好了,这属于胡县令的政绩。 “怎么样?”
村民们呼的一下一拥而上。 “成啦,咱们成了,福生是咱们的大救星,让家里的小子们不用离家,用徭役顶兵役!”
任族长挥舞着拳头喊:“而且,咱们村成了独一份,军需供应村。”
“福生,福生!”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起来。 “感谢福生大兄弟。”
宋富贵趁乱插了一句。 没想到,村口的百姓们真就一起跟着笑着呐喊,又哭又笑:“感谢福生大兄弟,感谢福生大兄弟!”
“啊,我不活啦,我咋摊上这事了呢,”一道突兀的唱念做打声音响起。 任公信连续几个踉跄冲出人群,一把拽住了宋福生的胳膊,眼红,脸也急红道:“福生大兄弟,你等等,我这就去抓儿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