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递了一个烧饼给李三：“喏。”

“谢谢恩公。”

李三视若珍宝的捧起烧饼，小心翼翼放进了怀里。姜岁安咬了一口烧饼，竟还扎嘴。仔细一看，是用稻壳研磨成粉制作而成。“呸呸！”

春喜气呼呼的就想冲回去，“怎么敢卖这种东西，公子稍等，我去跟他理论。”

“回来。”

姜岁安默然咬了一口烧饼，粗糙至极的食物一入口，她囫囵吞下，刮得嗓子生疼。这就是她的子民吃的食物。在京城，穷人家都不会吃这种东西，甚至连喂猪都不用这个。苦涩弥漫心头，她知道父皇的用意了。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那些施粥的官员就盖上锅盖开始赶人：“明天再来，今天已经没有了。”

周围顿时乱成一团。“我们从五更天就在这里排队了，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叫苦声连绵不绝。这些人今天又要饿肚子了。他们如狼的目光，盯上了刚刚最后一个打粥的小孩儿。小孩儿紧张地端着破碗：“你，你们想干什么？”

姜岁安连忙将小孩儿拉到身后，环视一周冷冷道：“他不过一个孩子，难道你们这些人还要抢他的？”

见状，那些人讪讪离去。卫西端起小孩儿的破碗，只见早已凉了的米汤里，漂浮着两粒大米。这几乎连米汤都算不上了，只比水要好一点。“你们就吃这个？”

卫西怒了，“别吃了！”

怪不得城门口那女人宁可让孩子吃草根，也不过来等施粥！清汤寡水也就罢了，如今不过辰时，一天的施粥就结束了，很多灾民甚至排不到。小孩儿踮起脚尖拼命地想去抢碗：“还给我。我不吃这个，难道要吃土？”

吵吵嚷嚷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小吏的注意。“前面怎么回事？”

官吏拨开人群，大骂道，“谁在这里闹事？”

卫西把那碗米汤拿到小吏面前，冷哼一声：“这就是你们布施的粥？”

“爱吃不吃。”

小吏皮笑肉不笑的啐了口唾沫，一挥手直接将破碗掀掉。“我的粥！”

浓白米汤顷刻间撒在地上，破碗应声而碎！小孩儿怒气冲冲地捏紧拳头：“都怪你，你这个坏人，你害我饿肚子！”

卫西懵了，直到小孩儿的拳头捶下，他才回过神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紫铜令牌，冷声道：“本官乃陛下亲封河道总督，尔等休得无礼！”

这下，刚刚目中无人的小吏顿时失了气焰：“这……怎么知道你这令牌是真是假。”

姜岁安冷冷一笑：“你大可以试试。”

“小人不知总督大人大驾光临，多有得罪。”

小吏堆起谄媚笑容，“大人，还请您移驾县衙，莫要让这些肮脏的乡下人污了您的眼。”

“放肆！”

卫西怒道。姜岁安见那小吏已经对卫西言听计从，她擦了擦热汗，去旁边的茶棚坐一坐。“喝茶。”

李殊推了一碗清茶到姜岁安面前。“太傅大人还真是悠闲自在。”

她压低了声音。这一路上，李殊处事滴水不漏，甚至风平浪静根本没有抓错处的机会。李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清冷眼眸下潜藏危险笑意：“太子想说什么。”

“你早就对这里的情况了若指掌，为何不报？”

姜岁安声音极为平静。“殿下想要臣说什么。”

李殊只淡淡一笑，“为君者，倘若事事都要下臣汇报才知晓，那岂不是容易被蒙蔽视听？”

姜岁安虽知道李殊是为她好，是在履行一位先生的职责。可她心底却还是压了块儿大石头，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无数官兵踏着尘土而来，迅速将挤在道路中间的难民分开。一个大腹便便的八字胡锦衣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忙不迭的匆忙赶来。“下官六槐县县令耿波见过总督大人……”他官服略微杂乱，头发都还是乱糟糟的，帽子歪斜，一看就是刚刚才醒来。那富态慵懒的模样，和周围面黄肌瘦的灾民形成强烈对比，怎么看都觉得讽刺。“总督大人，这里人多眼杂，咱还是回府上细聊吧。”

耿波躬身行礼后，开口便是这么一句。卫西怒火中烧：“有什么话是不能在百姓跟前说的？”

“这……”耿波擦了擦冷汗，“还请大人移驾。”

卫西不敢私自决定，于是看向茶棚。微风拂过，白衣公子衣袂飘摇，黑衣青年淡定自若饮茶。“耿大人。”

姜岁安背对着耿波，“六槐县的粮仓已经空了么？”

耿波一双绿豆小眼看了看茶棚，并没有急着回答问题，反而拱手问：“卫大人，这二位是？”

“我的朋友。”

卫西轻咳一声。早在京城时，姜岁安就已经给他打了招呼，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暴露身份。他刚才情绪激动竟拔出令牌，也不知太子殿下是否会怪罪于他……耿波信了，只恭恭敬敬的向卫西拱手一礼，压低声音道：“卫大人，关于救济粮被劫一事，下官已经有了一些头绪。倘若百姓知道粮食被抢走一事，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卫西刚才已经见识到了灾民蠢蠢欲动暴乱的样子，连忙朝李殊炸了眨眼睛。“倒要听听耿县令如何解释。”

李殊淡淡说道。县令府正处六槐县中心，只步行一刻钟就到了。金丝楠木大门上，镶嵌着八十一根纯金铆钉，门前两座石狮子嘴中衔着两颗拳头大小的珍珠。竟比太傅府还要奢华。而周围，全是化为废墟的民居。姜岁安眉心紧皱，她开始怀疑，救济粮被劫一事是不是真像她怀疑的那样。耿波察觉到卫西隐忍的怒色，连忙解释：“这，这些都是上一任县令留下的。下官正要将这些奢靡之物拆掉……”“耿县令，据本官所知，你在位已过十年。请问这十年，你一直都没有时间么？”

姜岁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如果他真的想拆，早就已经拆掉了！耿波面露不满：“卫大人，下官已经备下了美酒佳肴。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可紧接着，却是话音一转：“卫大人的两位朋友远道而来，想必已经累了吧？管家，带二位公子去客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