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去告诉芍药, 结果未走几步,就听湖心亭传来声声争吵。
“你这小婢真是好大的胆子,偷东西偷到我们天阁头上了, 走!现在就找你们姑姑教育你一番。”“你可别不要脸了!这和你们天阁有几分关系?这是我朋友送的,你们仗着天阁就能随便的血口喷人吗?!”
一群人都在看热闹, 湖心亭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桑离挤开人群, 看到金旻随其他天阁弟子将芍药团团围住, 咄咄逼人,手里还拿着一根熟悉的碧玉玲珑簪。 “让让。”
桑离费力地从人群当中挤过去, 站在芍药身前,“怎么了?”
芍药见她过来, 先是惊讶一瞬,接着委屈道:“这些人非说簪子是偷他们神女的, 可是分明是他们污蔑。”
芍药本是要去观星阁送东西,结果刚走到这儿就被几人缠住,他们一口咬定芍药是偷了簪子。 如今簪子在金旻手上,她又争论不出个所以然,气得脖子通红, 偏生身份低微, 更没有那个胆量动手, 半天只能用贫瘠的词汇为自己艰难辩解。 桑离虽然出面,芍药也没有直接说簪子是她送的, 生怕把她牵扯进来, 影响接下来的择选。 桑离挡在芍药身前,冷眼凝望四人:“簪子是我送给芍药的, 你无凭无据, 凭何认为是我们偷来的。”
金旻见是她, 挑了挑眉。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刚好可以一起算了:“这碧玉玲珑簪是去年生辰,龙海天君送给司荼神女的贺礼,不是你们偷的,还能是神女送的不成?”
“自然是……” 没等桑离把话说完,芍药一把揪住她:“胡扯!这是我们君上赏赐给阿离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分明是记恨之前的事情,想趁机报复!”
桑离张开的双唇迟迟没有合上。 糟! 出大事了! 不出所料,此言一出,无论是金旻还是四下围观看戏的归墟弟子,均露出诧异震愕的表情。 成仙者为了修炼,身边道侣众多,一年换八九个都是正常事。 唯独寂珩玉是一股清泉。 三千年前他还挂着“战神”这个威风凛凛的名头时,不乏送上门的男修女修们,偏生他清心寡欲,避而不见。就连无上道尊想让司荼神女下嫁过来,他依旧不领情。 送簪子?给婢女? “看吧,我就说当今最火的话本主角还得是婢女和仙君。”
身后沉迷话本的弟子们窃窃私语起来,“看到没,你那神女和神君的根本不吃香。”
听到有人说她一直以来磕的CP不吃香,女弟子当即哭着跑远了。 “呵。”
金旻冷笑,“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把神女和仙君都请来。”
金旻笃定两人撒谎。 龙海天君赠礼时,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根碧玉玲珑簪,分毫不差。 “看看你们仙君愿不愿意承认,这是他送出去的。”
金旻料定寂珩玉不会出面,也料定司荼得知簪子失窃,不会放过二人,到时候把柄在手,还不是任他拿捏。 他的眼神中满是算计。 却在此时,嘈杂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到了同一个方向。 “是我送的。”
他嗓音低而清冽,仿若极夜中积起的微雪,凉薄飘至众人耳畔。 弟子们不敢直面寂珩玉,齐齐让开一条路,恭顺俯首。 金旻等人震愕。 桑离更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他长发束在黑玉冠里,一身墨衣,行走间长袖飘摆,愈显得身姿如风。 寂寻面容冷清,双眸在重重人影中准确无误地捕捉到桑离。 便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湖心亭飘舞着游鱼飞起时溅落而出的水波,她的眉眼隐藏在潋滟当中,迷蒙不可近。 [桑离] 不用问,内心便先给出了答案。 悸动的,奇妙的,难以抗拒的,无数复杂又陌生的情绪占据了他的一切。 寂寻只是一个分.身 分/身做不到寂珩玉那般自持,于是毫不抗拒地就接受了这颗心脏给他带来的所有情愫。 忍不住,他冲她笑了笑。 温润如水,柔和似风。 这一笑,更让桑离头皮发麻。 寂寻抬指将那簪子勾于指尖,垂眸淡淡一扫,颇为嘲弄:“只是一根随处可见的玲珑簪,你们神女有得,本君便有不得了?”
芍药不知内情,大喜过望:“君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这人三番五次污蔑我和阿离!”
寂寻并未理会芍药的诉苦。 他漫不经心把玩玉簪,问桑离:“你想如何处理。”
看这架势,是把金旻等人交给她了。 桑离没有回答,她总觉得……寂珩玉很奇怪,不是他平常的风格。 他有这么好说话? 还是说缠丝蛊已经发展到这般地步了。 桑离倾向于后者,但她依旧无法接受,让寂珩玉因为蛊爱上她;那可比杀了她要难受的多。 寂寻的出现让金旻急得不行。 难道真是他弄错了?不应该啊,碧玉玲珑簪是很常见,可簪子里面的残了一整颗流光珠打磨而成的流光粉。流光珠是稀有的深海珠玉,会随着日月流转而产生色泽上的变化。 寂珩玉可能会有流光珠,但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姑娘用的簪子? 更何况,这分明就是司荼那一根!!! 金旻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司荼也跟着出现了。 看到她身影,他大喜过望:“神女,您来的正好,这簪子……” 司荼没有搭理金旻,先是瞥了眼寂珩玉,接着又专注地盯着桑离,目光意味不明。 桑离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的,更乱了,彻底解释不清了。 她冷漠收回视线,矢口否决:“不是我的。”
金旻眼底的惊喜一下子扭变为僵硬,“神、神女……” “听不懂。”
司荼挑眉,重声重复,“不是我的。”
金旻:“……”这是在搞啥? 桑离:“……”这是在搞啥? 神女的这一出,直接搞蒙了加害者和受害者。 寂寻垂手:“如此,便是你空口污蔑了。”
金旻扑通跪倒在地,“仙君,我是……” 寂寻烦躁他的叫喊,施了个噤声咒过去,又一次问桑离:“你欲如何处理,杀了?”
杀了?! 金旻惊恐地倒吸口凉气,拼命对着桑离摇头。 桑离喉咙发干。 老实说簪子确实是司荼的,在不清楚情况的时候,的确会引来误会。先不论金旻是真的想替司荼出头,还是只是找个借口让他们不痛快,不管哪种都犯不着杀了。 更何况,金旻是司荼的狗腿子。 若她真的点头,让寂珩玉杀了金旻,岂不是得罪了司荼?就算不得罪司荼,也是得罪了天阁。 若天阁下问,倒霉的还是她和芍药。 思着一番,桑离道:“金旻仙主是天阁弟子,如何处理,还是让司荼神女决定比较好。”
把问题丢给出题的人,这是最完美的方案。 司荼眸光闪烁,一脚踹过去,嘴里没好气地骂道:“没用的东西!整日拿我当借口,四处生事。今日便留你一命,但是从今往后都不用继续跟着我了,马上收拾东西滚回神域去。”
金旻对她并不是全然的心诚。 平日里司荼一有个风吹草动,无上道尊那里都能知晓,她猜测金旻就是无上道尊特意派来盯她的眼线,正愁没个借口打发,现在可好,理由都送她脸上了。 金旻连连点头,忙不迭便要滚。 结果没等爬起来,就发现双脚被死死钉在了地面。 是寂寻。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金旻,“随意污蔑我门弟子,连一句歉意都没有,便想走?”
金旻呜呜地无声喊着,疯狂指着中了咒术的嘴巴对他示意。 寂寻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看来你并不知悔改。”
金旻:“?!!”
不是啊!他开不了口啊!!! 寂寻随手对着拂风一抓。 只见那毫无实体的风在他掌心聚集成一个小小的风团,寂寻又勾起一片树叶放进去。 他将包裹着树叶的风团对那三人挥动而出。 小风团落地瞬间转为四堵风墙,三人囚于其中,树叶在风墙里形成刀刃,在风的席卷下胡乱作舞,疯狂地袭击着他们。 湖心亭中惨叫声不断。 三人在里面跌打滚爬,浑身上下血糊糊的,无一处完好。 寂寻的身体里有寂珩玉的魂丝。 在残忍这方面,他和寂珩玉并无不同。 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因痛扭曲的表情,转而瞥向桑离,柔言细语:“可满意?”
可满意?! 她是讨厌他们没有错,但是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对这样血腥的场面说出满意两个字吧! “仙君,我和芍药先告退了。”
有病。 寂珩玉他果然不正常! 桑离拉起芍药,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望着那道迅速远去的蓝粉身影,寂寻脸上的笑意也旋即收敛。 不喜欢?还讨厌他? 可是为何。 他明明帮她出气了,为何还讨厌他? 寂寻想不出为什么,心脏处传来的不适感却提醒着他,桑离的确反感他。 一时间他也失去了留在这里的心情,沉脸离去,也没有管顾还受咒法折磨的几人。 寂寻不舒服,寂珩玉和寂无也会跟着不舒服。 如今寂珩玉正在小灵天里打坐疗伤,封闭了五感,能感觉到他情绪波动的只有寂无一个人。 寂无与他灵识连线:[你在搞什么?] 寂寻回应地敷衍:[没什么。] 听他这样说,寂无就觉得肯定有事。 他毫不犹豫地从小灵天跑了出来,一股红气蛇似地缠住了他的脖子。 [如今这颗心在你身上,你若不舒服,我也能感受到。] 寂寻冷漠垂眼,折身进入朔光殿。 寂无猜测到了原因,[我就说把她丢到……]话音未落,就被寂寻那双沉寂冷冽的眉眼摄住了声音。 缠丝蛊会让身中从蛊的人毫无理由地爱上那具拥有主蛊的身体。 一心一意,坚定不移。 寂寻并不明白什么是爱。 他只是遵循本意,对她好一些。 “如何讨她喜欢。”
寂寻问。
寂无沉了沉声。 而后道:“让她舒服就行了。”舒服? 寂寻茫然地颤了颤睫毛:“怎么个舒服法?”
[你等会儿。] 寂无一溜烟跑了,再回来,往寂寻面前丢了一摞子书。 上面印着几个大字—— 《春/闺秘术》。 [从那群弟子床下面拿的,都是让女人舒服的法子,你好好学,她肯定中意。] 寂寻更为不解,随手翻看两页,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不穿衣服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这些……]他欲言又止,[有用?] [应该有吧。]寂无也不确定,未被寂珩玉凝聚成如今的邪魂时,它的其中一缕残息游荡在十九蜮千年,每天能听到那群色/鬼们说这些,大差不差,应该没问题。 寂寻抱起那摞书,半信半疑地回殿内学习去了。 此时寂珩玉正沉浸在忘我境界。 他屏蔽五感,神魂专心在识海灵天里进行修炼,只是不知为何,总有一股混沌之气充斥在清澈的灵息当中。 他并未多想,只是默默地深入了一层无我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