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江月琴也来过江家几次, 这几天她去了她外婆家,又联系了外婆村子的两个姑娘,想到这一趟过去最少能拿到一千五百块, 江月琴高兴的不行,想着能不能再找两个。
可惜这个时节, 大的女孩基本全出去打工了, 小的又太小, 找来找去也只找了三个,便来江家约好出发的时间, 可惜来了几趟都没见着江柠,就只好找江妈了。 江妈白天都在地里忙活, 只有吃饭时间在家,这几天江柠没回家, 家里饭菜没人做,地没人扫,她每天忙活外面的事情,回来还要做家务,脾气暴躁的紧, 对江柠满腹怨气, 觉得她太不懂事了:“我现在就指望不上她, 老了就更别想指望她了。”江妈是越想越气,觉得这个女儿是白生了。 此时听闻江月琴说就要出发了, 高兴的很, 连连点头:“去的,去的, 那丫头这几天上山陪她爷爷了, 我这就去叫她下来收拾东西跟你走。”
“那行, 那就明天,我叫了三轮车,明天早上五点,先去我外婆家结两个人,坐六点半的车去邻市。”
坐山轮车就不能走渡口了,要绕很长一段山路到隔壁乡,江月琴的外婆家就在隔壁乡。
江月琴确定了江柠会去,也是喜滋滋的。 江妈吃完饭,也不去地里了,拿了草帽赶紧往山上走。 江柠还在山上的小屋里写作,刚寄出去了四万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中,若不能中,就只能换个杂志继续投。 她对写作是很有信心的,不说她前世在工作之余还出版了好几本作品,平时工作中所需的报告文学也没少写,文笔早就练出来了,对文章的节奏、剧情的把控,设置的包袱,都很是有数。 前世若不是当了公务猿,又幸运了抱上了领导的大腿,她其实还挺想全职写作的。 江妈跑的一头汗,爬到山腰上时,看到的便是江柠趴在小屋的饭桌上,认真写作的场景。 她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江柠的胳膊:“走,跟我下去。”江柠写的太投入,没有注意到江妈的到来,在察觉到桌前的阴影时,胳膊已经被江妈抓住。 她用力的挣扎,想要甩开江妈钳住她的大手:“妈,你干嘛?你先松开我!”
江妈拽着她:“别写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了,刚刚月琴来跟我说了,明天就走,你把衣服收一收,明天早上五点的车。”
江妈伸手就想把江柠写的东西给扔了,她不想让江柠继续读书,看到她还在看书写字就知道她还没放弃,心里有气。 江柠眼疾手快,一手抓住自己写了好几张的信纸,往江爷爷床的蚊帐上一扔,给扔到蚊帐顶上了,江妈一时也拿不到。 江柠说:“你别拽我,我自己走。”
江妈料想江柠也跑不出她的手心,便撒开手:“你要早这么懂事不就好了?”
她心里觉得以后老了可能靠不上这个女儿了,便想着让她多挣几年钱,她好言好语地说:“我也不是不让你念书,你两个哥哥读高中,一年三千块钱,再加上你,一年少说也要四千五,这我都还没算生活费,家里哪里有这个钱?你出去打一年工,你一个月工资两百,一年就是两千四,这个钱你拿回来,去读书,我不拦着你。”
她是打定主意不让江柠多花一分钱的,两千四要一分不少的带回来,至于明年她读不读书,书歇都歇了,当然是继续打工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此时哄着江柠。 江妈叹道:“你说我偏心你两个哥哥,我也承认,你以后是嫁出去的,我以后还要他们养老,我不偏着他们偏着谁?我要顾着你两个哥哥,是真顾不上你,要我说,你要真想念书,趁现在年纪小,多打两年工,把大学的费用一起挣了,不然你高中毕业,考了大学,想让我们掏钱是不可能的,我供你两个哥哥都供不起了。”
江妈说:“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对不对!”
“你也别怪我让你去打工,我把你养到十五岁,念了这么多年书,人家姑娘十一二岁就跟他们爸爸妈妈去厂里干服装,那马达机器快,手一下子来不及,就被针戳好几个窟窿,你问问村里那些做服装的姑娘,哪个手指头没被戳过洞的。”
江妈把江柠和村里的姑娘们做对比,以此来证明她对江柠有多好。
江柠慢慢地收拾着自己的衣服。 山上的衣服都是她往年的,全都穿小穿破了的,可是没办法,她本来衣服就没两套,这几天在山上只能把自己以前的小衣服拿出来改了改,套在身上。 好在她人瘦,现在还是夏天,勉强也能套的进去。 江妈看到她这慢吞吞的模样就来气,伸手就把她衣服抢了去,团吧团吧往袋子里一塞:“收拾两件衣服都这么慢,你要真去了厂里,不到三天你这手就要给针戳穿了,还好是当服务员。”她做事的动作和她说话一样干脆利索,又嘱咐她:“人在外面,嘴巴要甜一点,不要怕吃苦,什么活都要抢着干人家才喜欢你,你看月琴干活多利索,这才干了几年?就升了领班。”
江柠在她收拾衣服的时候,把自己写的那几张稿子也折起来放口袋里了,江妈见就是几张纸,也没说什么,伸手把门关上锁了,钥匙就插在江爷爷常放的墙缝里。 这个点,江爷爷又去巡山了。 见江柠杵在那里跟木头人一样,江妈气的又扯了她一把:“走了!”
又风风火火的下山。
江柠和江妈,就像是水与火。 江柠就是那静谧流淌的水,江妈就像那烈烈灼人的火,两人一前一后,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到了家,江妈又进江柠房间,帮她收拾了冬衣和她的日用品,装在蛇皮袋中,还给她用空罐头瓶,给她装了一瓶水,一袋子锅巴,“家里没钱,我也不给你钱了,你这些日子不是卖了小龙虾吗?火车票自己买,路上也别买吃的了,泡点锅巴吃比饭还顶饿,到了那边,那边是饭店,每天的剩饭剩菜就够你们吃饱了。”农村的土灶,锅底总会留些锅巴,江家日常就有炕锅巴的习惯,怕江松江柏在学校吃不饱,江爸江妈每天都会烤两锅锅巴,留起来给江松江柏带到学校去吃。 江爷爷也会给江柠烤锅巴。 见江柠一直不出声,气的江妈用食指戳江柠的额头:“跟你讲话你听到没有?就你这样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我真不知道你以后能干啥?这还好是在家里,以后要是去了婆家,真是被人打死了都不晓得吱声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我杠。”
知道江柠愿意去打工后,江妈气也顺了,为了让江柠以后都把钱拿回家里,江妈此时也是跟江柠好好说话。 “人在外面机灵点听到没有?别一天到晚傻傻的,人家讲什么你都听,也别出去鬼混听到没?我要是听到哪个讲你出去鬼混,回来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江妈严厉的叮嘱她:“尤其是不能跟男的出去,听见没?”
这出去打工的小姑娘,最不好的一点,就是容易被外面男的哄了去,一个两个的,十八九岁就跟外面男的好上了,江妈还想多留江柠两年,自然是严厉阻止她在外面谈恋爱的事。 还好这回出去是当服务员,听月琴说都是女服务员,只要女的,不然要是和男的混在一起,再被人一哄,真是防不胜防。 尤其是在厂里打工的,男的女的混在一起,又没个人看着,可不就容易被人哄了去吗? 想到此,江妈越发觉得当服务员好了。 下午江妈怕江柠跑了,一直留在家里看着江柠,没去地里,江柠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在写作。 江妈见江柠终于任命了,心下稍松。 傍晚的时候江月琴又来了江家一趟,和江柠确认行程和时间,见江妈真的说通了江柠,喜的脸上都是笑意,对江妈说:“婶子你放心吧,都一个村的,我肯定会照顾柠柠的!”
又甜甜的对江柠说:“柠柠,明天早上五点,你来我家门口,别迟到了啊!”
隔壁乡的汽车是六点半发车,太迟就赶不上车了,她还有两个人要接呢。 此时正是吃饭时间,江妈还想留江月琴吃饭呢,江月琴也不客气,就真的坐下了,江妈就催促江柠赶紧去做饭,“你上次烧的那干锅河蚌田螺挺好吃,就整那个!”
反正这东西不值钱。
江柠不想去,正好江爸回来了,裤腿上都是泥,除了一筐小龙虾外,手里用稻草拎着一条差不多两斤重的黑鱼。 见江月琴来了,就打了声招呼:“月琴来啦?”江妈满脸是笑地说:“月琴明天早上就走了,是来喊柠柠的,明天早上五点的车。”
江爸闻言沉默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筐:“刚好在河滩上抓了一条草鱼,我给你们做草鱼吃,月琴也别走了,一起吃。”
江柠喜欢吃鱼,之前就跟江爸说过酸菜鱼的做法,去隔壁大伯娘那借了一叠酸菜回来。 农村人烧鱼都是很简单的两边煎一煎,然后加水喝调料煮熟就行。 江月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鱼片成薄片,尤其是江爸的刀工,还相当不错。 她看着江爸先将鱼片腌制了,又将鱼头鱼骨煎香,鱼片洗过后,居然还放了蛋清,她还从没见过这种做法。 江柠还在一旁指挥江爸:“把酸菜放入锅中炒一下,去去水汽。”
最后一盆鱼烧好,江月琴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江柠又指挥江爸将蒜泥、干辣椒段、白芝麻、蒜叶、花椒洒在捞起来的鱼片上,用热油浇了上去,顿时霸道的香味就激发出来,闻的江月琴连连赞叹:“乖乖隆地咚,二叔的手艺也太好了,我头一次知道鱼还能这么烧啊!”
江柠就突然侧脸看着她问道:“你不是在饭店当服务员吗?不会连酸菜鱼都不知道吧?”
江月琴一个农村姑娘被带出去,虽然在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待着,吃住却都是有人安排好的,平时都不给她们出去,要不是江月琴在那待的时间长了,说要回家带几个小姐妹过去,年中哪里回的来? 且她们都是晚上上班,白天睡觉,她赚的钱都省下来带回家给她爸妈了,自己根本就没去正经饭店里吃过饭,即使吃饭也都是是在小吃摊上,或是盒饭,哪里会知道酸菜鱼? 她一时被问住,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饭店卖的都是洋酒……,对!洋酒,那都是外国人喝的,菜当然也是外国菜!洋菜你懂不懂?外国人那吃的都是牛排,薯条!”
她们夜总会还真有牛排和薯条,她还吃过呢,是客人剩下的,她偷偷尝过。 她得意地抬起下巴:“牛排、薯条,你吃过吗?”
“真厉害!”
江柠有些好奇地问:“那你们饭店一定很有名了,叫什么名字啊?”
“巴……巴黎大饭店!”
说到‘巴黎’二字,她下巴扬的更高了。
“嗯。”江柠点点头,突然问她:“不是叫小巴黎夜总会吗?”
“你上次跟我讲叫小巴黎夜总会的。”
她歪头疑惑地问江爸:“爸,夜总会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