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妈一下子被噎住了:“我哪晓得是那种脏地方!你自己晓得是什么夜会, 都不跟我们说!”
江爸说:“她哪晓得夜总会是什么地方?她才多大?”
江妈这才不说哈了,又恨江月琴恨的半死。 她对江月琴家院子门狠狠唾了一口,这才拽着江柠走了。 其他人也都赶紧散了, 去各自娘家说这件事去了:“现在人怎么这样坏?她一个小姑娘,自己沦落到那地方就算了, 怎么还坑害家里人呢?同一个村子的都坑。”
“有些人啊, 坑的就是村里人, 专门对着亲戚坑。”
“你也赶紧跟你娘家讲讲,一定要自家长辈带着才能走, 千万别跟这些小姑娘,还不晓得有多少人被她带去了呢, 这回回来又要害人。”
大家私下谈论,都在猜测大房还有哪些人在外面挣脏钱。 “月萍家大楼房也盖起来了, 不是说她女儿很会挣钱吗?搞不好……” 江家村四房,一直都是各房和各房聚居玩耍,出去打工也是跟着同房长辈,现在大房出现一个在外面坐台的,大家就不免怀疑整个大房的小姑娘是不是都在那地方, 尤其是最近两年建了楼房, 在外面很会挣钱的姑娘。 大房的人没听到, 但也一个个气的要死,在家里指着江月琴家骂。 “这事搞不好, 到时候我们整个村子名声都没了, 到时候村里姑娘嫁娶都困难。”
“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这是关乎他们切身的利益,村里姑娘名声坏了, 到时候别说彩礼, 能不能嫁出去都不好说。 江爸也是后怕不已, 对江妈发火:“就你一天天的要她去打工,差点把孩子推火坑里!”
江妈此时也心虚气短,说:“那我晓得江月琴那样害人啊?”
“现在城里工人工资也就一百七八十,什么服务员能有两百?”
江妈也讥讽江爸:“现在事后马后炮有什么用?之前我说让她去打工,你也没拦着!”
“我怎么没拦?”
“我说让她去打工,你没作声,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什么意思,现在有问题一推二五六,全怪我!”
江妈此时正在气头上,说话语气也冲。
江柠在后面,就看着这两夫妻相互推卸责任。 江妈却在想着,现在怎么办。 没人带着,让她一个人出去打工,肯定是不放心的,到时候被人卖了都没地方哭去。 可现在年中,村里哪里还有出去打工的?都是过年一起回来,再一起出去。 江妈是真不想让江柠读书了。 “幸亏柠柠问了我们一声,不然就这么让她把柠柠带走,以后就是哭都迟了。”江爸叹了口气,“还是让柠柠继续去读书吧,她现在还这么小。”
“小什么小?都十五了!”
江妈狠狠瞪了江爸一眼:“你天天就晓得念书,叫你打电话给松子,你打了没有?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到现在松子都还没回来,你不着急松子,还有功夫管她念不念书?”
她转身看向江柠:“既然打不成工,就给我去窑厂搬砖!”
她妹妹就在隔壁乡的砖厂工作,是个非常辛苦的活计,可那么多妇女都做了,凭什么她不能做? “我明天就去跟你小姨说一声,让她带你进去!”
江妈一锤定音。
她原本想一大早起来,就带着江柠一起去她妹妹家,可江柠一早起来,就和江爸烧小龙虾,然后骑着自行车跑邻市去卖,卖小龙虾也是正事,她就没带江柠,自己拿了一些自家晒的蕨菜干和腌鱼,去邻乡的妹妹家。 没有自行车,只靠双腿走,要走两个多小时,江妈走了一头汗,到妹妹家,结果妹妹不在家,在砖厂,她又往砖厂赶。 跟妹妹说好后,江妈就回来了,通知又抓了一筐龙虾回来的江柠:“我已经跟你小姨说好了,明天一早吃了早饭就去上工,晚饭回来吃,砖厂管一顿午饭,一天三块钱。”一个月就是九十块钱,这个数离江妈理想中的数少了些。 村里那些去服装厂的姑娘们,一个月都能拿一百五六十块,手脚快做事麻利的能拿的更多。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江妈就过来使劲拍门了,江柠吃了早饭,在江妈的三催四请下出了门。 天还漆黑的,漫天星斗闪烁,江柠披着夜色,渐渐融入如墨的黑夜里。 江柠去抓小龙虾了。 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她要趁这几天再多挣点钱,挣够高中第一学期的学费。 这几天一直在留意有没有各个杂志的回信,一直到即将要开学的前两天,江柠才收到第一封回信。 是《知音》杂志的回复,她寄过去的稿子被录用了,稿费已经打到她在信件末尾留下的银行账户中,让她留意查收,又说了由于她是新人,稿子质量也高,给的稿费是千字五十。 她的那篇震惊体文章,全文字数不到五千,按五千字算。 江柠早就知道《知音》的稿费很高,毕竟前世她有个作者朋友,在九八年,就在《知音》拿过千字六百的稿费。 但她没想到她一个新人,《知音》也给了这么高的稿费,要知道,现在很多工人一个月工资都没两百块,很多还面临着下岗热潮。 她原本想着,能有千字二十就不错了。 她赶忙去银行查看了,发现不光是这一笔稿费到了,还有另外两笔稿费,一笔四十,一笔六十。 光是这三笔稿费,就有三百五十块了。 再加上这些天她卖龙虾挣的钱,终于凑够了高中第一学期的学费。 学费一凑够,江柠心就安了下来,她回山上跟江爷爷说了一声,让他有时间下山去帮自己去大队部留意一下有没有她的信,有的话就拿到山上去,等她回来的时候再给她。 江爷爷给她烧了一大罐头瓶的咸鱼块,一塑料袋锅巴,鱼块压得紧实,锅巴烤的焦脆。 江柠想将咸鱼留给江爷爷吃,她带咸缸豆就行,可江爷爷说什么都要她把咸鱼拿上,还一副很嫌弃的模样:“我不喜欢吃鱼,年轻时吃鱼都吃怕了,赶紧拿走!”
其实江爷爷最喜欢吃鱼了。 最后江柠也没推辞,只说:“爷爷,你别老是吃烂萝卜,多吃点新鲜蔬菜,那个才有营养,你在家照顾好自己身体,我会很快回来接你的,我还要给你养老呢。”
前世江柠大学刚毕业,爷爷就去世了,她都还没来得及孝顺爷爷,还没带爷爷去过雷峰塔,看过岳王庙。 江爷爷一个人在山上寂寞,江爸给江爷爷买了个收音机,这个收音机可是江爷爷的宝贝,他每天都要拿出来听,最喜欢听的便是说书人讲的岳飞和岳家军的故事,百听不厌。 江爷爷很容易哭,闻言他红着眼睛,脸上的褶皱却因他的笑容舒展开,他笑的分外满足:“好,好,我就等着我大孙女回来给我养老啦!”
阳光下,江柠笑容灿烂:“必须的!所以爷爷你一定要好好吃菜,不能图省事就只吃烂萝卜,回来我要检查的!”
这些天被江柠每天烧的各种菜养了一段时间,江爷爷还是很瘦,但气色好了一些。 江爷爷想要去送江柠,被江柠留下了。 双抢已经过去,江爷爷轻易是不能离山的,要每天巡山。 江柠回家收拾冬衣棉被大米的时候,江爸江妈并不在家,他们去省城找江松去了,原本以为江松会在开学之前回来,谁知道他们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打,江松就是不回来,眼看着就要开学了,江松还没回来,夫妻俩坐不住了,赶紧去省城找江松,发誓他们就是拖也要把江松拖回来复读。 临走还给了她八百块钱,让她给整个暑假都在上课的江柏送去,是他这学期的学费加住宿费,至于粮票,等他们回来会去给他送粮食。 也因此,这几天江妈的关注点都不在江柠身上,每天看她天不亮就出去,晚上天黑了才回来,以为她正安安份份的在砖厂上工呢,哪知道她一天都没过去。 家里没电话,小姨每天都要上工,见外甥女一直没来,她也没法问,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乡镇,江柠他们村子又有河阻隔,她连找带口信的人都找不到,只想着等哪天下雨不上工,她再去姐姐家问问咋回事。 一直到江柠去学校报名了,江妈都还以为女儿在砖厂上班。 他们县非常大,人口也多,在十几年后他们市降为了县,反而是他们县升为了市,房价哐哐涨。 此时的吴县就已经有了十多年后的繁华的景象了,人非常多,刚下车就不断的有人喊:“沪市!沪市的来这里上车了!”
“杭市!杭市的走了!”
“朝市!朝市的跟我走!”
因为是开学前,车站附近有许多小三轮在喊:“一中!有没有去一中的?一中的一块钱!”
出现在车站的少年少女们全都是吴县下面各个乡镇中学考上来的新生,此时连忙都带着对吴市的陌生与迷茫,听到三轮车师傅们的叫喊声,都忙过去坐车。 江柠背着棉被,拎着十斤重的米,手里还有一大包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像一只顶着龟壳的乌龟,艰难向喊一中的车辆方向行进。 见到有和她奔往同样一中方向车辆的人,她就连忙拉了和她一样自己一个人来报名的女生:“拼车吗?我是去一中报名的。”
小三轮很小,面对面能坐四个人,可来报名的学生大多都带了许多物品,比如江柠,就带了棉被、草席、米、咸菜等等。 被她叫住的女生也是,她穿着初中的校服,胸口前写着姚坝初中,校服的裤子和衣服都有些短了,背上背着一包很厚的棉被,手里也是拎着草席等包袱。 两个人合拼了一辆车,放下这些东西后勉勉强强挤了进去。 女生有些文静,不太说话,还是江柠先笑着和她自我介绍:“我叫江柠,来自水埠镇,,你呢?”
女生讶异江柠的自来熟,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我叫姚文娟,来自姚坝乡。”
说着,眼睛一直看着车外,记标志性建筑和路。
她第一次来吴县,怕遇到坏人,有些紧张。 “那说不定我们还能分到一个班呢。”江柠双眼含笑。
可能是她的笑容太过亲切,气质亲和,年龄看着也小,姚文娟稍稍放松了些,也朝她露出一个浅笑。 校门口报名的人非常多,江柠下车还在抬头看一中大门口的牌子呢,就有个穿一中校服的人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是江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