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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该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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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面反转的过于急促,过于出乎意料,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以至于在李刚颓然倒地后,场下仍鸦雀无声。

有人哈哈大笑。

“老前辈当真慧眼如炬,说五招内分胜负,果然分了!”

老江湖嘴角抽搐,愣了半晌,最终强行顶着周围人有些怀疑的目光,咳嗽一声,刚想说什么,便被年轻公子哥一句更重的冷哼吓得抖了起来,他小声嘀咕。

“既然胜负已分,那便没什么好看的了,我......我先走了,诸位再见。”

说罢低头钻过人群,颇有些狼狈地下山去了。

仙风道骨的赵仙师抚须赞叹。

“身处逆境仍然心境无垢,出不出剑,什么时候出剑,与他人无关,与困境无关,只看自己想不想出,随心所欲,最终一剑递出,便破万法。此子不愧是剑仙传人,剑心通明,天赋惊人,说不定后世江湖,当真又将出一位剑仙了。”

公子哥转头看向赵仙师,表情有些狐疑,随后释然。

“看来道长果真有些眼界修为在身,尽说些本公子听不懂的话。”

赵仙师摇头而笑:“公子哪里的话,贫道虽为出家人,但并不似那些山中枯坐百年千年,既没修出个什么鸟仙人也没见过广大世面的魔怔人,时常在江湖中走动,即使打架本事不行,倒还是对江湖大大小小事迹有所耳闻目见。”

小安瞪着大眼睛望向赵仙师。

“老神仙,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赵仙师看着小安那清澈的双眼,如湖水见底,透彻空明,道神盈满,可映照万物,又可直见道心。

赵仙师微微有些恍惚,微微一笑。

“小安呐,这世上,已经没有神仙了。”

小安却没有失望,反而眼睛一亮,道:“那以前有?”

赵仙师微微一顿,奇异地看着他,呵呵一声:“或许有吧。”

见赵仙师回答得这么含糊,小安微微歪头,皱着小眉毛,有些疑惑。

“既然现在世上已经没有神仙,那那些修行之人,岂非白白浪费时间?”

赵仙师破天荒有些肃然,他叹了口气。

“大道飘渺,天道衰微,我辈修行人,皆明知不可追而追之,明知不可阻而阻之。若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了结果,便不再去争取,那人这一生,还有甚意思?”

小安若有所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可是老神仙才骂了那些没修出仙人却偏要修行的魔怔人,此时却又说即使无用仍要追求。”

老神仙看着小安清澈的眼睛,眼角笑出皱纹,道:“小安呐,世上之事,或难或易,或重或轻,皆有所别,每个人志趣不同,选择不同,这便是大道殊途。我骂他们,只是因为我与他们道不同,既不相为谋,又相看两厌。但其实又是大道同归,我与他们所追求的,本质是同一个道。”

这回小安彻底晕了,什么道同道不同的,到底是同还是不同。

他眉头紧紧皱起,掀开斗笠挠了挠脑袋。

赵仙师哈哈大笑,摸了摸小安的头。

“小安呐,不懂没关系,你还小,先记住喽,以后再慢慢懂。”

亭下的人群中,有一个相貌儒雅,气质温和的中年男子,身旁是一个低着头弓着身,一手抱着剑的黑衣老仆。

中年男子看着台上的李天心,一手轻轻在怀中拨弄,就像在弹奏一把无形的乐琴般,他轻声一笑。

“有点意思,还差点意思。”

看亭上,瞧见李刚突然落败,唐四爷和文书明眼中的冰冷更甚,裴景明本来想说些什么,却突然闭上了嘴,再次恢复成事不关己的姿态,悠然而坐。

其余看客们还未从突然分出的胜负中缓过来,又惊声四起。

“倏!”

只见一粒铁球如同魅影,从一处看亭爆射向李天心。

李天心瞬间警觉,身子一侧,躲开暗器。

“嘭!”

铁球砸到了停云台上,发出闷响,留下一道灰黑的细微凹痕后便弹射不见。

“唐四!”

李天心脸色一变,然而话刚说完,又有一粒铁丸破开空气,突然出现在还未站稳的他面前,这一颗铁丸速度更快,让他难以避开。

于是李天心干脆一横长剑,以剑身挡住铁球。

“铛!”

空中气机陡然炸开,李天心的剑猛然震颤,几欲脱手,而他本人则身形爆退,脸色一白。

更恐怖的是,还不待他缓口气,第三粒铁球如鬼魅般出现,几乎与第二粒铁球同时到达。

众看客失色。

此时,人们才终于回想起,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唐四爷,曾经也是一个杀神。

执掌千金楼多年,与各方势力都打过交道,手沾上百条人命仍能安然无事,反而在廊州站稳脚跟,如今更是成为最强大的江湖地头蛇,令所有势力都忌惮不已,足见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高强。

然而近些年,因为有一个被称作“扫雪枪”的三弟,和一个脑子痴呆、却实力高强只懂杀人的义子,他已很少亲自出手,再加上其阴谋诡计光芒较盛,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当年的唐四爷是凭借什么镇压千金楼,再在廊州称雄的。

百步穿杨,弹指诛心。

百步穿杨常被用于称赞那些射术高明的神射手,但是与那些神射手不同的是,唐四爷不用弓,他用的是手里的铁丸。

唐四爷的铁丸,一粒可陷墙四寸,三粒叠加,可破十六甲。

当年唐四爷来到廊州,刚起势时,糟了地头蛇联手江湖人的算计,数十人围杀他一人。

结果唐四爷一步一弹指,一弹指杀一人,三十步后,铁球用完,敌人还未近其身已死近半数。随后围杀之人一拥而上,没想到胡四爷双掌一握,凭空收回三十粒铁球,再一手天女散花,眨眼间又是三十人躺下,最后剩下的人魂飞魄散,四散而逃。

三十粒铁丸,六十具尸体,弹指间强敌灰飞烟灭,唐四爷自此一战成名。

此时李天心面对的,便是唐四爷手里的第三粒铁球,号称无坚不摧的第三粒铁球。

李天心手臂发麻,虽然他极力想收回手臂,但在这粒铁球的对比下,自己的动作仿佛被放满了无数倍,根本赶不上。再加上体内本就接近枯竭的气机紊乱不已,他已是没有了任何反抗的手段,只能任人宰割。更何况这第三粒铁球来势极快,即使是全盛时期的他也不一定能接的下来。

如今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铁球越来越近,直到填满自己的视线。

六岁离开一地剑宗的家门,转去本是死对头的天门山老剑仙门下学剑,只因认为剑道一途,剑意重于剑术,气坏了自家老祖宗。

日复一日打熬剑意,磨炼剑心,山中一藏,便是十年。

如今学剑初成,便入江湖,一边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被称作小剑仙,近可追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扶摇,远可比自己师父的老剑仙,一往无前。磨砺之后便要回家里向阳寿无多的老祖宗证明自己,解开心结,剑道大成之时再去挑战自己的师父,当今天下的老剑仙,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会成为后世剑道第一人。

这是他自从第一次握剑便笃定的事实。我李天心只手中一剑,见山开山,遇水断水,行到终途,当是魁首。

家里老祖宗还等着自己回去,山里的老剑仙也老的不行了,一副随时西去的老不死模样。自己尚未能在他们还在世之时完成心愿,尚未能当那剑道第一人,让他此时死在此地,如何能甘?

因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看不惯千金楼的行事,便与对方相约决斗,本想先光明正大地击败李刚,再一人翻了千金楼,没想到不断遭他们算计,此时更是面临一死,这让他如何能平,心中郁结,早已忍无可忍。

但似乎,没有其他办法了。

李天心几乎咬碎牙龈,眼眶通红,握剑的手指节泛白。

突然间,一道嗓音虚无缥缈,宛若自天地间而来,直接传达到他心里。

“心无垢则剑灵,心不平则剑鸣。”

话语宛如洪钟大吕,在李天心心间敲响。

剑心通透的他猛然惊醒,大凡物不平则鸣,身为剑客,心不平,自然要由手中的剑来抒发,来鸣响天地间!

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意气在心中迸发出来,如灵药般修补他剑心的裂缝,又如滔滔洪水,在心间冲撞,似要突破牢笼。

“天心方丈,剑心如何?”

“剑心所向,无所不往,无物不断。”

那道声音似乎十分满意,再次说道:

“出剑!”

李天心眼中精光喷薄,长啸一声,在剑心通透的意境下,体内气机瞬间走完三个功法周天,手臂宛如解开枷锁般,毫无停滞,一剑递出!

“嗡——”

一声长鸣响彻天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到那本是死物的长剑仿佛有了灵气,正向天地间发出自己最畅快的第一声鸣啸。

它自由灵动,无拘无束,替主人鸣不平,为主人抒意气。

一道惶惶剑气,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势,斩开了铁球,在停云台犁出一道微深的痕迹,余势不减,斩向千金楼几人所在的看亭。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看亭下的儒雅中年人猛然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天心,和他的剑。

看亭上,千金楼的人皆脸色剧变,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文书明更是吓得摔倒在地上。

唐四爷终于不再淡定,豁然起身。

一道高大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亭口,手里抡着一把大刀,气机鼓荡,劈在那道剑气上。

“轰!”

亭口的台阶瞬间塌陷,看亭被一劈两半,抡斧的巨汉身形倒飞,摔到亭外,砸倒了一片人。

唐四爷身形狼狈,脸色阴沉如水,眼中如要喷薄出火焰。

他使一手铁丸暗器,杀力不俗,却没什么防御之技,刚才若是没有那壮汉帮忙抵挡,他恐怕会就此重伤。因此他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意和恨意。

“咳!”

一道咳嗽声响起,众人望去,只见李天心脸色颓败,嘴角沁血,手掌虎口崩裂,伤势颇重。

那惊世一剑,代价不小。

此时他满脸遗憾地看着手里,人们才发现,那帮他鸣响世间的剑,此时已只剩半截,而断掉的另外半截化成了无数碎片,似乎连剑本身的锋芒都消失了。

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出现在人们心里:

那把剑,死了。

剑本是死物,如何会有死这一说,因此不少人摇了摇头,驱散这个古怪的想法。

就在全场寂静无声之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使人一听就遍体生寒。

“杀了他!”

千金楼的人瞬间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扑向李天心。

眼见局势再次变化,李天心再次身处危机之时,有人突兀朗声道:

“好活,该赏!”

所有人动作一顿,仿佛定格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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