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白渊安慰地尽量镇定下来，坐在桌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背《滕王阁序》《醉翁亭记》《小石潭记》等等古文，高考前那段时间，我因为紧张而心不静，就是通过这种办法让自己心静下来的。当然，现在这个法子依旧好用。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房间里灯明明灭灭了两下之后，便溘然熄灭。与此同时，放在桌子两边的白色蜡烛自动被点亮，再次照亮了黑暗的房间。房间里无端地卷起了一阵凉风，吹得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我便知道，“他”来了。我睁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从门口一路铺到桌子下的符纸开始向两边微微移动，就好像有个人踩着它们，一路从门口走了过来似的。不，也不是“好像”，我真真切切得看到了一个黑影走了过来，每接近一些，它的身影就变得凝实一些，从一道飘渺的影子，到脸容衣物一一现了出来。等走到桌边的时候，它已经凝成了人的模样。我终于知道它生前是如何死的——上吊自杀。它的咽喉处深深地勒进了一根细绳，将那一块的皮肉抻得几乎皱起来。绳子的上头“系”在虚空之处，这使得它的身体微微上提，因而走路的时候都是踮着脚尖的，这也就解释先前出现在水中的脚印，为什么是前实后虚了。我只看了它的脸一眼，就垂下了眼睛，不敢再看，但是它的“尊容”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它身上穿着一套皱皱巴巴的西服，手掌以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向下耷拉着，整个面部都已经变形了，面部浮起许多青紫色的脉络，眼球几乎整个突然眼眶，口眼歪斜，舌头也微微从嘴里露出，烛火摇曳之中，那张脸无论怎么看都不是活人的样子——上吊自杀者的模样都这么可怕吗？我俩就这样对坐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对面的这位好像并不打算立即杀掉我，带走我的魂魄。我原本以为它是白渊所说的难入轮回的自杀者，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我……知道，你……不是……他。”

它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地像是大概是喉部被扼住的缘故，它的声音就像是被砂纸摩擦过，说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我微微点头——我的确不是原来那个人，我就是一个倒霉蛋。白渊在我背后小声地跟我说，“你问它，你既然不是那个人，它能不能放过你？”

我吞了口口水，壮着胆子问面前的“人”，“我是被人陷害的，我不是那个人，所以……你能不能放过我？”

我的心里充满了期待，甚至克服了惧怕，微微抬头看向它。可它却摇了摇头，我看着都担心那颗摇摇欲坠的脑袋真的从脖子上掉下来。它伸出干瘦僵硬的手，将原本贴在门上，用鲜血浸染的抓替符扔到了我面前，“不行……我不管……跟我约定的人……是谁，总之……必须有一个人……要完成我跟那个人……立下的约定。”

我在心里将“那个人”骂的狗血淋头，可是面对这位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没有退缩的选择，只能一闭眼，道：“我总要知道你们之间的约定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立下约定的吧？否则岂不是对我太不公平！”

“赫赫……你说得……也对……”它倒是善解人意，竟然也跟我讲了它跟那个人的约定。“他是个赌鬼……没有救的那种……他把自己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去堵了……差点家破人亡……”“他决定自杀逃避……债务，这个时候……我出现了……我要求他跟我……赌一把……只要他输了……就活下去……以后再也不碰赌了……他就同意了……”“结果……他果然输了……我让他好好活下去……若是以后再沾赌……就要再跟我赌最后一局……赌注……是他的性命……若是他输了，我就带走他的性命……若是他赢了……我以后就再也不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他同意了，但是没过半个月……他却又去赌博了……所以，我就找过来了……赫赫赫赫……”他话说得艰难，我听得也艰难，好不容易才将前因后果听明白，叫我惊讶的是，这只吊死鬼竟然还挺不错，为了叫一个赌徒浪子回头，这般煞费苦心，可惜那个赌徒还是叫它失望了。“你别把它的话当真了，赌徒之所以被称为赌徒，就是因为他们难以戒掉‘赌’这个字。这鬼魂这么说，不过是给它的行为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白渊的话如同一盆冰水，猛地将我浇醒了。我再看向那鬼魂的时候，只觉得它的面容又变得阴森了一些。“那么你也是……”“你猜的……没错，我生前……也好赌博，正是因为……赌博，家破人亡……然后上吊自杀的……”吊死鬼“赫赫”地笑了起来，周遭的阴风刮得更加猛烈了，门上的风铃也摇晃得愈发厉害。在这清脆的风铃声中，吊死鬼慢慢地停住了笑声，阴气森森地拿它那脱眶的眼球看了我一眼，“你能寻到这风铃……倒是厉害……”我猜测这话大概不是夸我的，就闭着嘴没有说话。“你今天……跟我赌三场，只要你赢了，我就放过你……而且从此以后……不再来打扰你……你输了……就让我取走你的命……”它看着我，裂开嘴，笑得鬼气森森，“你的命……可比那个人的命值钱多了……如果……我赢了，那我就……赚翻了……”不，我也觉得自己的命很值钱，所以并不想把它给你。白渊在我背后用手指捅了我一下，对我说道：“问它要赌什么？”

我赶紧重复了白渊的话，问吊死鬼，“那你准备和我赌什么？”

“掷骰子……谁的点数大就是……谁赢，赌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