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她的面容隐匿在九旒王冕之下,喜怒不露人前,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她的龙袍拖在后头,扫过金砖,众臣低头俯首,屏息等待她的经过。直至那衣袍缓缓上了高台上的龙座后,隔着重重帘幕,众大臣才行跪拜之礼,以最崇高的敬意,对待这个王朝的主宰者。“跪!——”御前内宦一甩拂尘,众臣唱曰:“叩见吾皇陛下万岁。”
“免礼,落座。”
司马淳的声音从上座远远传来。待得她一声令下,大家才齐齐退到后头的座位上,按照品阶跪座。刚一坐下,就有一人从座位中出列,华世宜认得出他,他跟自己一样,也是枢密院直学士,名叫李文忠,此时他站至正中央,高声道:“陛下,臣听闻至德新法准备重启,臣斗胆相问,是否确有其事。”
殿内一片哗然。华世宜看向了坐在上首的司马淳,这件事,李文忠怎么会知道的?“至德新法不是被先帝废除了么?如何还能重启。”
“这是打哪听来的,谁敢这么做?”
“爱卿误会了,至德新法既已废除,就不会再次重启。”
司马淳的声音传来,将殿内的喧哗声压制了一半。华世宜隐约听到了松了口气的声音。李文忠正欲退下,哪只司马淳再道:“不过,朕的确欲推行新法,名曰乾宁新法。”
这下子,哗然声骤然盖过了之前的那一波。李文忠再禀,“陛下,那么乾宁新法是由何人所主张,所列内容为何?”
“李文忠问乾宁新法所列者为何人,华世宜,你来告诉他。”
华世宜听到传唤,便当着众朝臣的面,从座位上站起,她现在不能退缩,故此停止了脊梁,在大家各色的目光之中,与李文忠站到了一起。“陛下,华世宜不过就是个十五岁的女娃儿,她所提议的新法并未经过枢密院与中书省的商讨,如何能作数?”
李文忠也不管华世宜要怎么说,自个就开始陈情。“陛下,臣附议,如此未经过众宰执许可的提议,怎可贸然进行,请陛下暂停新法推行。”
“陛下,臣也附议,如今朝局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边关无敌相扰,华世宜为揽一己之功,贸然动摇国之根本,心术不正,请陛下治罪。”
这些言官大多数都是卫卿所领中书省直接参政的言官,他们一旦表态,其他打马虎眼还在观望的,也直接表了态。“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严惩华世宜,其女妖言惑主,断不可信。”
华世宜脑子嗡嗡作响,等那些朝臣们都说完了,华世宜才抬眸清了清嗓子道:“臣华世宜,斗胆冒天下之大不韪,直言劝君,列朝纲六大弊端,请陛下于诸君听臣一言。”
“哼,你还想妖言惑众?先帝制定下来的法则,如何能更改?你这是藐视先帝。”
李文忠当即痛批。“陛下赐我金朝笏,端的就是让我直言相谏,李大人从未听过我的看法想法,如何判断我是妖言惑众?古来帝王将相多少例子,皆因一味因循守旧,明知律法不全,治下不稳,还不肯更改,导致国祚崩塌,大厦倾颓,这样的例子少么?”
“你竟敢诅咒我大楚?”
李文忠怒道。“李大人不用上纲上线抓着字眼不放,在座长了耳朵的都听得出,我那叫打比方,而非诅咒。”
华世宜说完,掀袍而跪,行大礼后起身,“请诸君听我一家之言。”
“现今朝堂弊端在我看来,有六点,欲想大治天下,必得先择法。一,陛下因循守旧,听凭自然。二,吏治御下,以诗词歌赋、博闻强记来选拔天下人才,招揽的都是纸上谈兵之辈,朝廷不重视培养人才,更以科举贵贱、资历高低来排官论辈,地方官缺乏政绩考核,让毫无本事之人稳坐高官之位。三,农耕田产,百姓们苦受徭役牵累,朝廷无组织兴修农田水利。四,养老弱伤残之兵,放纵盐矿等百姓不可或缺之物在商户手中坐地起价,令朝廷受制于民。五,封荫制度没有好好选拔人才,放任不管。六,还是财政问题,无法度,唯有商户抱金库,这样长此以往,朝廷何来百年基业?百姓何来安居乐业,恐怕,只有商贾为利,架空朝廷,吸干百姓的份。”
华世宜说完,一开始那些人脸上还带着不屑,听到后面,已经各自心惊了,先帝给了商人权力,陛下想收回,这是大家都看得出的,只是没人敢冒着被那些商户针对的风险说啊。真不知道该说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呢,还是说她当真为陛下所想,说的都是陛下想说的话。“一国百年无忧,未必就是政法有多全面,反而背后都是隐患,为何不在隐患放大之前,先解决了隐患,真的要等事情发生了再去做,那只能叫解决麻烦,而不是防范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