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慈为人和善,虽然喜欢下棋,但棋品极好,几个人熟络起来后,也不排斥他是个外乡人,都愿意跟他一起说说话。棋盘刚上,又来了一壶粗茶,一碟瓜子点心,上头的说书先生便打开这扇,说了起来。华慈其实每次都是听个响,一旦棋局开始,倒没留意上头说了啥,全副心思都埋进了棋盘之中。反倒是观棋的几个老爷们被上头说书先生给逗乐了,拍腿大笑起来,“有趣,着实有趣。”
他笑得太大声,华慈正想着下一步棋子要怎么走,被饶得有些头晕,耐着性子问道:“说了何事,你们竟笑得如此开怀?”
“哎,你方才没听么?说当朝女官华世宜呢,这样泼辣跋扈的女子,还真是比母夜叉还要凶上三分。”
华慈一张脸沉了下来,“胡说,华大人清廉,平日里又低调,从不出去显摆皇家恩宠,也很少在人前露面,为朝廷为老百姓,她上任以来就做了不少好事了,怎么能说泼辣跋扈?”
“啧,你竟不知么?她不知道怎么跟商盟的人搅和到一块去了,把人扒了皮挂在人家上门门口呢,这是寻常女子能干出来的事情么?怕是阎王来了,也得抖三抖,这哪里是个女人?吃人的老虎吧!”
说罢,这群人又是拍腿大笑。华慈将棋子一丢,“那必然是商盟的人做了错事,何况谁看到是华大人下令扒的人皮,谁也没瞧见,怎么能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那人被他两次下了面子,登时也有些不高兴了,“我们说我们的,你扫什么兴,果然是外乡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这华世宜身为女子,仗着陛下的宠爱,在朝廷里兴风作浪,搅得朝内朝外都不太平,这么多年咱们守着旧规矩都这么过来了,非要改这个改那个,折腾人,还不是为了她政绩好看?”
华慈当即怒了,拍案而起,连带着棋盘上的棋子都抖了两抖,从桌上滑了下去,茶馆本就喧闹,但大家也都克制着,华慈闹了这么大一个动静,大家都看了过来。“你把话再给我说一遍,华大人为国为民的大计,能福荫大楚多少年你知道么?你竟然干说她是为了个人的政绩,她真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你这么有能耐,临川水患为何不自请下军令状,把人头押在陛下那,自个跑去虎狼窝里跟一群贪官周旋?”
华慈本就是读书人,当年也是进士出身,一张嘴怒极道理是噼里啪啦往外蹦。卫卿带着元九,与李睿、晏正豪打马经过的时候,就听到这掷地有声地痛斥声。“吁!——”卫卿勒住缰绳,抬眸往二楼看去,就看到了华慈气的双手插手,不住与人对吵。内容随便听一下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听见别人嘲讽自己女儿没有寻常女子的柔婉温顺,还在朝堂上搅事,他气不过为女儿伸张正义,卫卿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相貌如此出众的贵族公子打马路过南坊并不少见,可是为首的那个,可就是天人之姿了,不少路过买菜的小姑娘跟婆妇都会盯着他看上两眼。晏正豪是个一年四季折扇不离身的人,自诩风流雅士,与其他纨绔不一样的优雅公子,闻言暗自摇头道:“华大人也算是个娇俏小美人,怎得被这些人说的如此不堪,虽然我听不懂她在朝堂上说的那些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我爹说她说的不无道理,我爹可从不夸人。”
李睿也自问算华世宜半个朋友,烧尾宴他还是亲自送过礼,登过门的,不过他家里人叮嘱过了,少去攀扯跟华世宜有关的事情,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去帮忙。二人正想着呢,只见卫卿已经下了马,作势要往楼上去。“嗳,琰之,你干嘛去。”
卫卿瞥了他们一眼,“看不见?我未来老丈人被人欺负了。”
晏正豪摇着扇子的手一顿,随后摇的更激烈了,这可是惊天大秘密啊!当朝卫相终于开窍,有喜欢的女人了,居然是华世宜,华世宜啊!李睿更是差点从马上摔下去,脚步踉跄地歪在下了马的晏正豪身上幽幽道:“我听到了什么?华世宜要当我小嫂子了?”
晏正豪用折扇一拍他脑门,暗示他去看元九,只见元九站在原地,对他们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然后面色冰冷的追上了卫卿。他俩对视一眼后,齐刷刷把满脸兴奋的表情收了起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往楼上走,一上二楼,那可就是他们这些纨绔的主场了。这可是他们未来小嫂子的亲爹,那就是他们的亲爹,纵横盛京城十多年,他们能让亲爹被人欺负么?不能。华慈正口若悬河跟人对骂到底呢,只觉得身后突然陡然多了一层压力,两个相貌英俊的少年郎,一个穿红镶金锦袍,一个穿水墨湛蓝长袍,一人一脚跨在他身边,仿佛给他撑腰一般,挑眉对着刚才喷自个的人咂咂嘴道:“你,刚才说谁外乡人呢?”
这些南坊的老百姓都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晏正豪跟李睿又是打小就在盛京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光听口音跟身上衣服的料子,就知道一定是官家子弟,刚才还跟华慈对吵到青筋暴露的人气焰瞬间矮了三截。“我也没说错,在说了,是他骂我再先。”
“骂你怎么了?骂你那是给你面子。”
李睿猛得一拍桌子,“还有你,是不是你刚才说华大人心如蛇蝎,在朝堂排除异己来的?”
晏正豪打开折扇,劝道:“李兄,你何必如此生气,这些人是自寻死路,谁不知道,华大人那是为陛下分忧,铲除朝廷有不臣之心的人,偏生被人曲解成了排除异己,他这意思就是挑拨陛下跟华大人的关系,觉得陛下无用,成日里被人利用,是他家里那些不晓事的婆娘呢!”
晏正豪与李睿那是自幼养出来的默契,一唱一和,登时让人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