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华世宜睡的精神饱满起来,加上还有时间便去大厅跟华慈一块用饭。华慈乍一见到女儿,心里又想起昨天那事,脸都沉了下来,华世宜自然没错过他转瞬间的变化,给他夹了一块葱饼,问道:“爹,你心情不好?”
“你连日奔波,昨天我都没来得及迎接你,想想这个,爹就怪自个。”
华慈撅起嘴,昨天被卫卿带去棋圣家,下棋直接给下忘了,哪还记得女儿今日随着銮驾回京?等回来,女儿又睡了,当下懊悔地紧,所以一大清早就在院子里等着华世宜起来。华世宜听了心里暖烘烘,当下又亲热地给他夹了两筷子菜,“说起来,爹昨日去哪了?”
“哦,让小卫带着我,去了棋圣家中。”
“小卫?”
华世宜歪着头,华慈笑道:“就是卫相,他这人啊,真不是我说,我没见过如此好的后生,谁以后嫁给他,可真是有福气了。”
“噗!”
华世宜差点被包子给呛住,“您怎么能叫他小卫?”
“怎么不行,小卫自个让叫的,你啊,没人家赤子之心,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虚名,以前我叫他相爷,是辱没了他与我之间的知己之情。”
“……”华世宜抽了抽嘴角,看着手里的包子,突然觉得不香了。“等会把你送上马车,我去相府看看小卫,可怜见的,陛下不疼他,我这个做知己的,陪他下下棋也是好的。”
华慈犹自感叹。华世宜揉了揉眉心,“我吃饱了,你赶紧去跟你的知己下棋吧,哦对了,帮我提醒他一句,天寒注意保暖。”
“知道了。”
华慈心心念念昨日的棋局,倒忽略了自己这个女儿,可是向来不会关照外人头疼脑热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外男?华世宜上了马车,越靠近皇宫,心里却突然乱了起来,因为建福门外,有一位身穿黑色麻布长袍,头戴方巾的老者拄着拐杖下了牛车,正在与羽林卫交涉。看打扮,应该是个大儒,今日朝会,他来做什么?华世宜本能觉得跟自己有关,因为她的视线与老者对上后,老者的眼眸瞬间爆发出了怒意。但是她是户部尚书,不需要跟老者一样接受盘查,直接可入内,进二道宫门自然有人按照规矩搜身。她在尹靖雁的搀扶下跳下马车,阮行见她来了,忙带着一群跟自己比较熟悉的文官过来。“华侄女可曾看到方子?”
当今世上,能被这群朝臣尊称一声方子的,看来就是刚才门口见到的那个老者,也就是在师博明死后,隐居山林的方孝廉。此人为儒家大学,颇受先帝敬重,无非有大事,是绝对不肯下山来的,此人的言行举止,也能带动天下学子,崔家名声毁了之后,崔氏族老几乎是羞愤欲死,上信给了朝廷好几回,都无法挽回自家儿郎的过错,现在关起门来闭门谢客,而方子,可不是崔家那样到处宣扬的个性了,他是真正的大家。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得起别人一拜。华世宜心里咯噔一跳,陛下刚打算颁布新令,方子就来了,难道与商盟有关,看来,应该是中书省有人猜到圣意,特地让人去请了方子。想必今日,陛下在改与不改之间,必定要做个艰难的抉择,改,则得罪一众朝臣与大儒,不改,则新法废,冒天下之大不韪,新法成败暂且不提,史书上会如何记载这一笔。华世宜面上不动,还是一副原本的模样,笑道:“我未曾瞧见。”
阮行见她好像不知道这轻重关系,当即点拨道:“今日朝会,若是那方子说什么,你都避一避,别跟他硬碰硬。”
“我记下了。”
华世宜说不感动是假的,谁都知道,若与方子对吵,不管赢还是输,天下读书人都会视她为死敌,佞臣,好好一件事都能被贴上别的意思,而且方子为人德高望重,自己身为晚辈,还是个女子,不跟他正面起冲突,还能缓和关系,剩下的决断就让陛下去料理,那是最好的。她是孤臣,只有这样全部仰赖陛下的姿态,才能在陛下面前走的更久。如今卫卿被禁锢相府,权力必然会分拨出去,今日跟随阮行到华世宜身边的,其实就是站位了,他们希望依附于最新的权臣,并且把宝都压在了华世宜身上,华世宜有才干,敢想敢说,又深得陛下重用,国舅也是明里暗里支持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就算卫卿回来,华世宜也未必没办法保他们。华世宜自然也看到了这些臣子的变化,在御命没下达之前,她必须保持平常心。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到现在被推倒风口浪尖上,她已经是明面上卫卿最大的敌人,可是她从来没有担心过卫卿会因此跟她生分,她也从来没打心眼里害怕过,这样的信任与默契,早已深深融入了她跟卫卿之间。不管方子今日会说什么话,早朝已经开始,华世宜敛袖而入,跪坐于自己的位置上。司马淳进殿时,已经有内宦通禀,她环视着殿内群臣,冷冷一笑道:“方子怎么会来?既然来了,就请进来。”
这话问的,不少臣子头都低了下去,女帝这话与其说是问他们,不如说是骂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