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靖雁点头,她跟华世宜之间早就练就了默契,知道什么时候要随机应变扮演什么角色,燕驰见她说话,突然又打起了精神,连问题也变得多了起来,大多数是对于华世宜到底要干什么充满好奇。华世宜顺着田埂而下,脚步轻快,燕驰略微诧异,还以为她会嫌弃这些泥巴地呢。此时的田间也跟沙苑那边一样,一眼望去,少有绿植,加上临近年关,村里人应该都在采办年货,地已经被翻好,整整齐齐,华世宜蹲下身捏了捏,心里有了数。“你干什么呢?”
燕驰见她一双手顿时全是泥巴,实实在在的纳闷了,他就算没跟什么小姑娘接触过,也知道那些女孩子最怕脏了,还有亲自摸泥巴的?华世宜无关紧要的拍了拍手掌道:“我在看盛京的土壤跟临川有什么不同,临川水多,又在南方,所以那边都是砂壤土,盛京就是壤土了,颜色不同,你去过临川,应该知道那边的土地是砖红色或者红色,盛京这边是大平原,一眼望过去,就是黑褐色的土壤。”
“然后呢?不都是土么。”
“当然不一样了,这个农户比咱们懂,南方雨水丰沛,土地湿润,北方土壤肥沃,气候温和干燥,因为地域问题,养出来的之物也不同,就像你说的,在青海湖这样的天然牧场里出来的青海骢一到盛京就无精打采一样,一个道理。”
“哦……你来郊外是为了看田?”
燕驰好想明白了点。华世宜点点头,继续朝前走去,此时并非农耕时节,家家户户都帮着置办年货或者走亲访友,所以田间除了稻草人,倒是没看到什么农户在劳作,偶有扛着锄头路过的,便知剩下了孩子们打闹的声音。“哎!——”有人吆喝。华世宜朝声音源头看去,一个老丈脚步蹒跚朝她们而来,嘴里吆喝道:“这是庄稼地,可别乱踩。”
那老丈已经奔至眼前,见华世宜她们几个人还带这个孩子,像是路过的外乡人,眼神中有些防备,“你们是谁啊,来这干嘛?”
“翁翁好,我们是路过的,打算去城里,但是口渴了想讨碗水喝。”
正好,华世宜的口音也完美的掩盖了一切。“哦,外乡人啊,往里头走走吧,那边有个水井,可别乱往田里走。”
那老丈看他们的衣服,整整齐齐的,脸上也干净,生得也好看,语气也软了些。“谢谢翁翁。”
华世宜笑着答完,顺着他指得方向走到了村落里。一群村妇正在一边洗衣服一边说着话,见他们几个人,便住了口,为首的一个利落妇人站起身道:“你们找谁?”
“不找谁,赶路累了讨口水喝。”
华世宜说着要取钱,那妇人摆摆手,爽利道:“水井在那,直接喝吧,咱们在下游洗衣裳,不影响的。”
“多谢。”
几人坐到了放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不一会那个妇人又看了看她们,凑过来笑道:“两位小娘子打哪来?”
“我们来投奔亲戚的,不知这是个什么村,离盛京城还有多远?”
“哦,那不远了,往前走走,天黑前准能到,你们亲戚在盛京呢?做生意么?我那口子也在城里。”
华世宜见她十分健谈便也放下水瓢笑道:“我一表兄在城里面的米铺里做掌柜,我就是去投奔他的。”
“哟,是掌柜啊,能在城里头找到活计的可都是有本事的,我听说啊,跺跺脚,都能蹦出几个金疙瘩来。”
“可不是么,只是我是个外乡人,不懂里头的门道,只在路上听几个读书人说起皇上要改什么律法,说是今年老百姓都富裕了不少,你们是这的农户么?地是自个的还是?”
那村妇一听,摆摆手道:“我们原先也是有地的,早些年穷,都卖给那些大官或者给朝廷了,现在有钱小钱了,也只能问人家租地来种,自个想买一块地那是不能够了,谁让我们在皇城根呢。”
“租地都麻烦呢,别说买地了,以前军队多,国库粮食不够,咱们百姓也缺啊,那么多当兵的,后来也不知道哪个官出的主意,让咱们没钱没粮食,就先自己估算个数量,谷子麦子都算里头,去问官府借钱,然后谷子熟了,咱们还给官府,剩下来的自己吃或者卖,还有个名字呢,叫什么来着?”
另一个村妇拧了衣服丢木盆里,也加入了对话。一个两个打开了话匣子那就关不住了,纷纷三言两语说了起来。华世宜一愣,这是啊翁当年提的方法,因为当时民间的借贷一百文,就得还二百文或者三百文,利息之高,实在难以想象的,问官府只要换一百二十文,百姓们应该很乐意才是,她实在想知道理由,便提醒了一句,“我表兄说过,那叫青苗钱。”
村妇一拍大腿,“是了,你这兄长做掌柜,就是有学识,是叫青苗钱,我都差点想不起来。”
“这青苗钱不好么?”
华世宜问道。“自然是好的,一到春耕的时候吧,我们就要借钱买种子,还有家里那些农具万一坏了的,要么买,要么借,都得村里一块帮忙,就是……就是有些人吧,拿了官府的钱人跑了,官府久而久之不是不愿意借了么?利息也高起来了,这些年咱们也不借了,就问主家拿点,来年翻倍还。”
“是啊,改政改政,也不改好噜,皇上一天想着法就改,我们只能听,万一这个东西有个不对,我们告诉谁去,说到底,还是我们百姓苦。”
“是啊是啊,还有啊,不管人多人少,都是一样的一百文,我们家人多,除却我大伯三叔,因为户籍在一处,都归纳到我们家,这么多人一百文,能买多少种子。”
抱怨声响起,华世宜点点头,心里又为啊翁当时的处境叹气,先帝没办法将新政继续推行,半道废除,更别提完善新法,只能让底下的百姓继续承受。“若是能根据人头来算借贷的钱就好了。”
“你也就想想吧,在村口胡说就算了,出去还不得掉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