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公子赢过那姑娘了么？”
喻承彦神情有些怔忡，像是在回忆过去，“没有，我从未赢过她，你知道么，我最高兴的那一天，是她愿意嫁给我的那天。”
“她愿意嫁给公子？”
女子声音有片刻错愕，“那为何后来她与公子没有在一起呢？”
“是我负了她，我欺骗了她，我以为……她会原谅我，可我失去了这个机会。”
他说到这，那双桃花眼竟似哭了一般。清冷女子盯着他，不得不说，论相貌，这个喻承彦当真不错。“我如今已经身处深渊，而她已经成了我遥不可及的存在。”
“那就把她拉下来，与你共沉沦啊。”
女子的声音清脆，敲击在他的耳畔，他隔着烛火，看向了她含笑的模样。“拉下来？”
“人活一世，若是想要的东西要不到……”她俯身凑过去，声音如同蛊惑一般，“那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活着的意义……”他跟着轻声呢喃。“是啊，这个道理连我这个弱女子都懂，喻公子不应该不懂啊。”
她说罢，亲自替他斟酒。这里的酒并不算什么绝佳琼酿，可是配上这句话，他却徒然有在心里燃起了一道火，一道足以将他燃烧的火。“同事天涯沦落人，公子与我有缘，今日赠酒之恩，小女记住了。”
她身上的味道混入他的鼻息，带给他片刻的混沌，像极了……像极了世宜身上的味道。好看的桃花眼睁大，将眼前女子的面容看得更加真切。她与世宜长得不同，他晃了晃脑袋，不再看她。“公子怎么了？可是醉了？”
她问道。“没有，只是觉得你身上有股很熟悉的味道，像她。”
“看来当真是我与公子的缘分，如此雪夜能遇上是缘，能坐在一起喝酒也是缘，听了公子的故事，那更是缘分了，看来我们已经是朋友，再饮一杯。”
她说话间，又给他倒上了一杯。他尽数喝下，唇畔还透着水渍，她微冷的手指抚上他唇角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女子素白的手指扫过他的肌肤，将那滴酒擦去，然后伸出舌头，在指尖上舔了舔，“公子喝过的酒，比我的好喝。”
他微微拧眉，觉得这女子实在大胆，可见她面容清冷，又不像是在调戏，好像在说认真的一般，难道当真是他多心了不成？可是现在他也没心思管她究竟是从何而来，有什么目的，他只知道，现在他只想喝酒。她也没再继续跟他说话，两个人各自喝自己的，外头的雪越大，酒越烈，心里就越苦涩。老丈出来了两次，很想说时辰不早了，可是看看那公子给的银两，又不好多言，只好点着蜡烛先回房去，等会再出来看看。蜡烛一点点往下滴，很快室内就变得更加昏黄。女子的清冷的眉眼在这昏黄的烛光之中显得有些阴郁，浑身散发着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凉意，他这才发现这么冷的天，她只是穿了薄衫，难怪手如此冰冷。“天色不早了，姑娘不回家么？”
他终究还是问了。她的白玉耳铛晃了晃，划出了一道白光，“家？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很早就没有家了。”
他拧眉哂笑，“是么，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家，冲姑娘这句话，还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敬姑娘一杯。”
她与他碰杯，却没将酒喝下。“姑娘为何不喝，刚才不是寻酒么？”
“因为喝完，觉得心里更苦了。”
冷风吹过，蜡烛直接被熄灭了，室内一片安静，锅子下的炉子还燃着暖光，清辉撒进店内，风夹着雪花朝着人扑面而来。她起身，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伞，“谢谢公子今夜的酒，我该回去了。”
他没有阻拦，看着她的裙摆缓缓扫过店内有些脏乱的地面，再从台阶上而下，只是她身子一顿，转身笑道：“忘了告诉朋友，我叫什么了。”
喻承彦不甚在意，“敢问姑娘闺名。”
“我姓文，单名一个薰，南风之薰兮的薰。”
说罢，她缓缓一笑，转身离开。喻承彦静静坐了会，猛然反应过来，拔腿追了出去。幽深的巷子里，左右都找不到她的身影，他走了两步，然后看到了积雪上的脚印，连忙追了上去。她走得不快，只是他喝了酒，这里的巷子又黑又绕，他以为彻底找不到她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白色的绣花鞋，抬头，便是她。她将手臂抬高了一些，撑在他的头顶，“公子找我？”
喻承彦平复了一下气息，口中吐出因寒冷而造成的白气，“你叫文薰？敢问你的父亲是否是之前的户部尚书文彬？”
她眉目清浅，“公子认识家父？”
喻承彦面上差点绷不住，“你真的是文薰？你怎么……”“公子是想问，我这个罪臣之女怎么会在这鱼龙混杂的深巷之中，那公子觉得，我应该在哪里？是在朱门大宅呢？还是跟随我族中亲眷被远远发卖？”
她歪头问道。喻承彦语塞，上下打量了一下文薰，“你知道我是谁么？”
“您姓喻，您告诉我了。”
“可你不好奇我是什么身份么？”
喻承彦继续问道。“公子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小女又何必问呢，何况小女如今是什么身份？怎么敢问贵人？”
她说着，侧身道：“公子若无事，我真的该回家了。”
“你抄家后，去了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你可知道你的父亲是什么人的手下么？”
文薰顿住脚步，似笑非笑道：“这说话不方便，公子若想问，不如三日后，城东湖心亭见。”
“何时？”
“我会一直在那等公子。”
“文小姐。”
喻承彦见她要走，跟了上去。“我不再是文家的千金，只是孤女文薰，公子称呼错了。”
“文姑娘，你住在哪里可否告知？”
“不方便，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女人，身边很多人盯着的，像今晚这样能随意出来找人喝酒，我也要等上许久的时机，三日后再见吧，喻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