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临川一路向东，一行人为了节约时间，几乎未曾停下。尹靖雁趁着路面逐渐平稳才小憩了一会，她见卫卿还抱着华世宜，便道：“你也去吃口饭，休息一会，这样盯着她有什么用。”
卫卿摇头，“我不累。”
尹靖雁无奈，“念儿说了，她不会昏迷太久，很快会醒过来的。”
“嗯。”
卫卿应了。尹靖雁掀开车帘，外面的阳光透窗而入，倒如他们所愿，是个大晴天，韩念也睡不安稳，爬起来看了看外头，尹靖雁拿出了包里带来的干粮喂他，低声道：“咱们这是要去哪？”
卫卿抬眸，“无名山”“天机道人？你离开前不是还烧了他半个山头？”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辛药之也不在，只能回去求他了。”
卫卿用得是一个求字，尹靖雁叹了口气，当年女帝花了些心思将他放在那学艺，她也去看过几回，与其说是师徒，不如说是完成任务，把该学地学了，卫卿离开时，是毫无留恋的，为了泄愤还把无名山差点烧了，天计道人多年心血被他毁了大半，这次为了华世宜，卫卿这一身傲骨，怕是要弯折。尹靖雁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道：“我出去透透气。”
这车厢里实在太闷了，热得像个火炉，就连卫卿身上也都是汗，可他仿佛感觉不到似得，眼里心里，尽数都是怀里的世宜。他并不算是个有耐心的人，心里头想杀人的欲望一直在往上蔓延，隐隐已经有了抵挡不住的趋势了。他想杀了所有有可能暗算她的人，包括那个刚救回来的小丫头片子，若她真的死了，他甚至想让全部人给她陪葬，他自问心里黑暗，做不到她那般光明磊落，凡事求个公平正义，在这一刻，他能想到所有让自己舒服的方式便是杀戮。就在他快要抑制不住的时候，怀里的人儿动了动。卫卿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华世宜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她的卫卿，他变得好憔悴，两只眼睛充满血丝，还长出了点胡渣，她张了张嘴，声音喑哑的可怕，像拉锯一般。卫卿回过神，又怕声音太急促吓到她，“你……你醒了……”他自己都没发现，声音里的惊喜与忐忑。他怕极了，若不是她还在怀里，他几乎以为是在做梦。她一口气提不上来，急得咳嗽，卫卿整个手足无措，她细嫩的小手已经软软地贴了上来，“我没事……咳咳咳……”卫卿看着她明明难受，还要强行安慰自己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了，他小心翼翼抱起她，将下巴搁在她颈窝，哽咽道：“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华世宜闭上了眼睛，用尽剩下的力气，环住了他，气声道：“哪有这么娇弱啊，你可别哭啊，我可不喜欢你哭。”
卫卿鼻子一酸，他这辈子，就算当年被打落牙齿和血吞都从未落过这么多眼泪，他仰头将眼泪憋回去，“你好好的，知道么。”
尹靖雁听到动静，掀开车帘一看便见到这场景，立刻惊喜道：“醒了！”
马车停了下来，全部人都下了马，围在马车周围。华世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脑袋盯着，好像她是个易碎的瓷瓶似得。卫卿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在元九等人错愕的目光下，小心地将华世宜搂在怀里，跟哄孩子似得问她哪里不舒服。好像一夜春风化雨，石雕总算有了点人气了，大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吊着心，万一华大人救不回来，他们主人也废了吧。华世宜歪在卫卿怀里，看着韩念给她上下检查，便张口笑了笑道：“咱们念儿也是个小大夫了。”
韩念挠了挠头道：“有什么感觉么？比如想吐或者身体忽冷忽热。”
卫卿紧张看着她，华世宜摇头：“现在还好，昏迷的时候能听到你们说的话，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但发不出声音也没办法给提示，挺难受的，现在就是浑身无力。”
“你听得到我们的声音？”
尹靖雁讶异。“嗯，可我没力气睁眼，心里好着急，师家的人都死了，是么？”
“嗯，还有一个小姑娘，师馡，不过还在昏迷，这毒药是来自江州，能用师博明的东西来算计你，当真是算得清楚了。”
尹靖雁知道她现在没什么力气，也不问她之前怎么中毒的，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源自于那两幅画卷。华世宜没作声，过了会才道：“毒药来自江州，可未必就真的是江州府的人办的，新政牵涉甚广，想要我命的人很多，这事情得细查。”
“等师馡醒了，咱们再问问。”
尹靖雁将被子给她盖好，“现在当务之急，是你的毒。”
“我还没找到我娘，还没为师家报仇，还有好多事没为百姓做到，我不会这么轻易死得，倒是你们，忙了一整日了，都累了吧？卫卿，让他们找个镇子休息，好么？”
她现在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二话不说。“没关系，属下们不累，还是尽早赶路吧。”
元九担心道。华世宜咳了咳，“人又不是铁打得，总归要休息，你们不休息，我可就生气了。”
“这……”“好了，别说了，赶紧去镇上，也该买点干粮，置办点药材，这个时候，无名山大雪封山，还得买一些爬山的用具皮袄。”
卫卿直接吩咐了下去，这下没人反对了，上了马继续赶路。尹靖雁几人也乖觉，直接回了另一辆马车，把时间腾出来给他们俩。卫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华世宜看了心里一阵酸疼，她把手贴在他眼睛上，“我守着你，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好不好？”
“我怕一闭眼，你就丢下我了。”
“不会，反倒是你这个样子，让我好担心，总不能我好了，你又病了，咱们还有这么多硬仗要打，你舍得让我心疼么？”
华世宜往他怀里拱了拱，“其实一开始意识到图有问题的时候，我已经撑不住了，你是不是又在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