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时候他说这话,华世宜免不得要觉得他又孔雀精上身了,可偏偏他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事实胜于雄辩,他这头发若不没精心保养,还当真是天生丽质。她叹了口气道:“真羡慕呀。”
突然来了一阵风,将药泉的雾气吹散了一些,连带着天上的乌云也被扯走不少,月亮瞧瞧探出了脑袋,将周围的一切照亮。华世宜定定看着卫卿,觉得他身上仿佛洒了一层清辉。她脑海里回想起甘临……不,谢临的模样,其实记不清了,但那时候给她的震撼,不逊于此刻,若谢临还在,他们兄弟站在一起,又是何等风姿,她的阿容也不会从小受这么多苦,身上也没那么多伤疤,应该也跟她依偎在姐姐怀中一样吧?幸福且知足。华世宜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往下,勾起了他鬓边落下的发丝,捧了水,细心打湿,用手指慢慢梳理。想了想老弯着不方便,干脆又进了水中,她曲着腿,卫卿感觉到她的动作转身,“小心又上火了。”
她不敢说原因,更不敢看他,嘟囔道:“流过了,不会流了。”
卫卿低头看她,就算两个人一起坐在水里,她也比他小那么多,只要他一用力,就能把她圈在怀抱里。华世宜见他身子绷直,轻声道:“歪一点,这样不好洗,你太高了。”
卫卿乖乖听话,他总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只要遇上她,她说什么,自个都愿意,坏脾气对她而言,是不存在的。他自顾自想着,华世宜已经转到了他前面,她的手很轻柔,按摩的力道却刚好,配上这药泉的温度,他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华世宜见他累了,便道:“靠在我身上吧。”
他干脆捞起她的腰,两个人都靠在了池边的鹅卵石上,将大半部分的力道都倾向鹅卵石,这才安心闭上眼睛。华世宜抓过元九送来的干帕子,将他的湿发擦了擦,这才拿出新的帕子,替他擦一下身上的血污,还好此刻月光足够明亮,她不用碰到伤口。她的袄子黏在身上有些难受,抹了一把汗,等擦到他腹部时,她手一顿……华世宜瞪大了眼睛,往后退挪了挪,就看到了卫卿睁着眼盯着她,眼眸底下有她熟悉的味道。他抚了抚额头,想解释,这是正常的,但是想想我说了她就能懂了?算了。最后叹了口气抓过干爽的衣服,她却突然拉住了他。卫卿挑眉,现在他们这角度着实尴尬,他刚好站起来,想挡也没地方挡。“要……要不要……”她面红如血。卫卿眉心一跳,“要什么?”
“我帮你啊……”卫卿手顿时攥紧,额上青筋都突突跳起,“谁教你的这些?”
华世宜连脖子都红了,也不是她想听,这不是靖雁给她跟姐姐开过小课程么……“不要算了……”她咳了咳,撇过头要爬上池子,卫卿一把拉住了她两个人再次进入了池中。“唔……”-惊鸿打了个哈欠,听着池水叮咚,踹了踹站在旁边跟木桩似得元九。“一个时辰了。”
“……”元九瞥了她一眼,“你回去睡吧。”
“这怎么行,女人这时候,很需要姐妹的安慰的。”
“……我觉得华大人应该不怎么想一出来就看到咱们。”
元九憋了口气,无奈道。惊鸿想了想,“这倒是,那咱们躲一躲不就成了。”
她说罢,扯住元九的衣领拽进了一旁的竹林里。月光顺着缝隙透进来,风吹过,将那竹叶打的轻颤,一滴水珠缓缓滚落,进入雪地之中化于无形。药泉之中,华世宜红着眼睛捂着手,卫卿给她洗了五六遍,才有些不好意思道:“要我抱你回去么?”
华世宜手都没知觉了,她爬上了池子,抓过干净的斗篷就披在身上,“我……我要换个衣裳,你别偷看。”
“嗯。”
卫卿转过身,背对着她。这点华世宜从不怀疑他,她现在只是有种做了坏事的心虚感,动作快快,换好了衣裳浑身也舒服了些,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想起刚才卫卿逼她说得那些话,脸又跟火烧似得。“我好了……”“嗯。”
卫卿大咧咧站了起来,他现在是浑身舒爽,从小到大受的鞭刑都没这一次这么舒坦过!再来二十次也行,只要有福利。他一边换衣裳,一边看她,发现她还盯着手发呆,暗自发笑,怕还要“帮”他,不过他找个机会,还是得跟尹靖雁说一说,别什么事都教给她,这是他的权利!华世宜听着身后窸窸窣窣地穿衣声,连脚趾都不自在的蜷缩起来。过了会,他才牵住了她的手,“走吧,回房间睡觉。”
华世宜一愣,“房间?哪有房间?”
“药房啊。我原先那屋子没收拾,住了太难受。”
卫卿理所当然地回答。华世宜一想起那间屋子的样子,觉得手上的灼热都不存在了。“那个天机道人这么快帮我解毒,只是让你被打一顿?是不是还有其他要求啊?”
华世宜被他拉着往上走。她眼睛还红红地,说话已经恢复了正常。卫卿默了默,“有。”
“什么?”
“以儿子的身份替他送终。”
卫卿淡淡道。华世宜错愕,怎么会有人提出这种要求,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命不久矣啊。“他若快死了,会让人传信给我们,以前我总跟他作对,原本我也以为,他不会这么轻易帮我,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也很震惊。”
卫卿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恨他,所以离开这里之后,我从未想过再回来。”
华世宜张了张嘴,“不想说以前的事情,就不要说了,反正这个要求咱们也不是做不到,他一个老人家,又是个性子闹腾的,向来,是怕死后寂寞,无人知。”
卫卿捏了捏她的手,“还不是因为作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