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与师鸿熙走到门口，两个人既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又都不是多话的人，场面便安静了下来。过了会，阿欢才问道：“我能问问关于秀主的事情么？”
师鸿熙点头，“当然。”
等师鸿熙把事情都说了一遍后，阿欢才垂下眼，“想杀她的人是红袖她们。”
师鸿熙心里也隐隐有猜测，但是听阿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他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阿欢颔首，“这是自然，如今的秀主已经不同往日，既然这些事说了也只是让她不开心，不如瞒着好。”
师鸿熙一拳打在了柱子上，他其实一直不太懂夏从霜到底是替女帝做什么的，但由此可见，这些年，她过得一直不开心。“阿欢。”
“师公子。”
“她，她以前是不是杀过什么人？或者是说，她杀的人里面，有没有她特别难忘的？”
师鸿熙试探性问道。他知道，阿欢跟着她多年，也许最了解的她的人，便是阿欢，他其实真的很想知道她总是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谁。阿欢只是思考了片刻，便轻声道：“有的，秀主非常愧疚，甚至每一年都会祭奠。”
师鸿熙朝他走了两步，“那，那我能知道么？”
“可以。”
阿欢坐了下来，静静叙述起了当年的事情。“秀主是被女帝选中的女斥候，以色惑人，她是最后的一张王牌，在此之前，亲手养秀主养大的师姐死于秦骁之手，女帝派去的人里面，无一生还。”
“秦骁，大魏当年的战神？”
“嗯，大楚无人不知，大魏更是引为骄傲，秀主多年来祭奠的人便是他。”
“她最后爱上了秦骁？”
阿欢摇了摇头，“秀主不会爱上他，她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其实秀主那时候并不成熟，只是因为容色倾城，才阴差阳错真的被秦骁看上。”
师鸿熙知道这是她的过去，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酸涩异常。“她刺杀了秦骁好几次，因为她每次都在军营里眼睁睁看着秦骁杀了她的同胞，她的姐妹，可是她死到临头，每每都被秦骁逃过去了，你觉得这是幸运么？”
师鸿熙根本无法想象当时那个画面，一个弱女子如何在大魏虎狼之军里面刺杀他们的主帅。“所以只有一个解释，秦骁很早就知道秀主的身份了，只是身为男人，他笃定，秀主最后会爱他，一个女人爱上男人，就会想跟他在一起，会心软，他想让她放弃责任，放弃一切，他会给她这世上最好的疼爱，他极尽能事的给她最好最奢华的一切，他是个很自负的人，但秀主最后还是选择了大楚，秦骁输得其实一直都是他自己。”
师鸿熙在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心里便只有空茫茫的一片，说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之于夏从霜，代表了什么。秦骁是她心里一辈子的刺。“其实秀主很早就想离开了，她放弃了刺杀秦骁，想回朝廷复命，告诉女帝，她做不到，世事艰难，哪有你想怎么样便能如何的，秦骁禁锢了她，将她锁在了营帐里，不让她离开。”
师鸿熙诧异转头，阿欢抿唇，“我不知道你跟秀主有没有肌肤之亲，但是秀主的胸口，有一块烙印，是属于秦骁的烙印。”
师鸿熙皱眉，他跟夏从霜只有世宜成婚那夜有过，他其实压根记不清了。“秦骁在她身上刺青？”
“不是，是对逃奴的惩罚，要让她记得，她是谁的女人，秀主不肯将这种事情告诉别人，也是一次酒醉喃喃自语的时候，把我当成了秦骁，才说出口的。”
“尹靖雁她们一直以为，秀主爱秦骁，爱若骨髓，杀了挚爱之后才放逐自己，其实没有简单，世上任何一种情感，都不会简单纯粹到只有爱与不爱的区别，家国，友情，甚至更多。”
“那是一整块的铁烙，上面是秦骁的骁字，就在这。”
阿欢在心口的位置比了一下。“大秦战神的徽记，是要让这个女人绝对的臣服，绝对的服从，因为他倾注了全部的爱意，他容不得被欺骗，秀主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极其善良的人，她只是不喜欢欠别人的，一丁点也不想亏欠，素蓉和靖雁，包括辛药之，都比她冷静，理智，四大女官之中，唯有秀主，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付出时间跟经历。”
阿欢的声音平缓，“师公子，我不知道你喜欢秀主是喜欢她什么，但我能确定的是，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玩世不恭，游戏人间，都不是真正的她，她已经尽自己所能，守护好身边每一个人了。”
就连他这样的罪奴，她嘴巴里说着麻烦，却依旧支持他去勇敢的找回时素蓉。“既然放不下，那便随心。”
这是她那时候常说的话，他记到至今。她比谁都通透，也比谁都明白，看淡人世浮沉，希望她每个朋友都不要像她一样，活在对别人一生的愧疚里，身上背负着万千人命。她是最舍不得让人因为她而难过的。所以她尽可能的保护了楼里的姑娘们，当然，这世道，自然不是你对谁好，别人就会掏心掏肺也为你着想，杀了你一个，能有康庄大道，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人，从古至今都不会少。师鸿熙喉结滚了滚，阿欢叹了口气，“师公子，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关于秀主的过去。”
“她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少女，但你说她经历太多，不如说她看得太多，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师鸿熙的心沉沉一坠，绵延的痛楚蔓延开来。“也许女子生来绝色，本就是一种悲哀，当朝女帝都无法逃开利用自己的婚姻和爱情换来权势跟地位，何况她，只是一枚棋子。”
“师公子，这些话是我多余说的，只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希望你与秀主在一起的时候，在她失忆时，能纵容她，宠爱她，在她恢复记忆时，能原谅她。”
“原谅？”
师鸿熙一怔。“秀主如果恢复记忆，倘或那时候，大楚与大魏没有战争，国泰民安，她与你或许已经有了一个小家庭，甚至有了孩子，她也许会认命接受这一切，可是若醒来的时候，大楚与大魏战争并未结束，她能做的选择，就是舍弃一身，为国赎罪。”
“赎罪，她要为秦骁偿命？”
“很早之前，她就不想活了，秦骁的死，他给她带来的折磨，是常年永久的，于柘这么多年不放过大楚，也没放弃过对她的寻找，就是想让她死，让她去陪秦骁，她一人死能换两国平安，你觉得她会如何选择。”
“可这不是她的错，百姓也没有错，她也是大楚的子民，为什么把这一切都加在她一个人身上。”
师鸿熙激动的站了起来。“因为，她觉得她本就是为这个使命而活。”
师鸿熙摇了摇头，“不，她现在不是秀主，跟春风两意楼也早就没了关系，她只是夏从霜，是我深爱的女子，无论她将来选择，至少现在，我会如你所说，疼她爱她，珍惜她胜过世上所有人，秦骁给她的枷锁，我会一一打开，没有谁，应该一辈子活在歉疚里，谁也不是为了什么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