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门关上,却落了锁,华世宜刚刚准备宽衣,听到动静便转过了身,只见是个身量高挑却十分陌生的宫女,她突然觉得自己跟谢容都忽略了一件事。方才满殿伺候的人都跪下了,包括他们从寝殿内带来的,为何没见过她?她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自己跟谢容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司马建安身上,完全忘了这个宫人不该出现,也不能陪着自己来更衣。华世宜的表情已经被那宫人捕捉,她想掩饰也来不及了。“比我想象的快。”
慵懒得语气响起,华世宜陡然一惊,身为多年来的上位者,司马淳的语气永远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不染尘埃,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喜怒,更别提养成习惯后,就算换成任何一种身份,也无法改变这种自然而然流露的轻蔑。“你一直躲在少阳院?”
华世宜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司马淳眉梢一挑,坐了下来,“朕不需要躲,朕是在自己家,而你们才是占据。”
华世宜对她这个想法无话可说,“你想怎么做。”
如今她找到了一个单独跟自己相处的机会,总归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念在她曾经是皇帝的份上,华世宜愿意给她这个体面。司马淳从袖口丢出了一把匕首,“朕赐你一死。”
华世宜看着那匕首落在自己脚边,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荒谬的一句话,如此想着,她也直接笑出了声音。司马淳脸色很是难看,仿佛收到了侮辱,“你笑什么,君王之命,你敢拒绝?”
华世宜伸腿踢了踢那匕首,靠在了扶手上,“造反我都敢做了,君王又算什么,说好听点,我叫你一声太上皇,难听些,你愿意听么。”
司马淳站了起来,“你竟敢如此跟我说话。”
“你又何必虚张声势,你真这么无惧,堂堂女帝,何必假装成宫女,缩在自己儿子的寝殿,为了杀我,特地偷偷摸摸跑到这暖阁,你不敢出去,甚至不敢出现在谢容面前,原因是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司马淳的脸色她看不清,但是这张宫女的面皮却是浮于表面,可她又觉得,也许真正的司马淳脸上不戴面具,也比这副样子看不清。“如果我没猜错,你本来是可以等登基大典的时候再出现,到时候以为谢容不会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否认你的身份,也不可能当着满朝文武和司马建安的面前杀了你,你觉得这件事可以揭过去了,既让谢容替你杀了魏然,扶持你儿子上位,你也成为了太上皇,名正言顺的掌握幼帝手上的权力,可你为什么忍不住了?因为知道了谢容要把你的死讯公布出去?”
华世宜继续刺激她。司马淳没吭声,她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还是因为看到了谢容跟我,你嫉妒了。”
司马淳这才抬起头,眼里的妒火与怒意根本不用掩饰。“你嫉妒我们一家团圆,我有丈夫,我们幸福,连带着你的儿子也在我们这边,所以你忍不下去了,想现在就杀了我。”
司马淳喉间溢出痛苦的喘息声,估计是病发了,其实说恨,华世宜对她的情感也算不上恨那么深的程度,更多的是不解与厌恶。理由千千万,却无法说服自己此刻去安抚她。“想杀我,你亲自动手吧。”
她继续刺激她。司马淳的眼里果然涌起了一股杀意。“你让我自杀,那是不可能的,现在这屋内只有你跟我,除非你能全身而退,不然阿容知道了,你一样要死。”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杀了我?谢容杀我就一辈子会背负上逆贼的名声,建安也不会原谅他,我毕竟是建安的母亲,大楚的女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王怎会有错!?”
司马淳反驳。“天底下的人若都这么想,便不会有反骨,历代王朝也不必更替,谁天生下来就是配坐皇帝的,皇帝做的好与不好,百姓们说了算,说白了,人家遵从你,是为了有口饭吃,有好日子过,你连这点都做不到,仗着骨子里那点血统,真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该让着你?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他谢容的妻子,清河侯谢弘亲自下聘作主的儿媳妇,你呢,你敢跟我一样,说出这番话么?你敢向全天下的人说出当年的真相么?你敢当着大哥的面,说他是你的夫君,孩子的生父,说你是谢家的媳妇么?不,你不敢,你日夜受到折磨不过就是怕报应,但凡你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也不至于杀人全族还要伪善!”
华世宜说完,将脚边的匕首踹回了司马淳身边。“如今你还想毁了谢容,想杀了我,司马淳,你究竟是看不惯我,还是想顶替我,觉得谢容也不配拥有幸福,以前我曾经很崇拜你,你说得每一句话,我都觉得那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你是一国的君王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应该是为了让这个国家更好,现在我真想回去看看以前的我,到底是如何盲目崇拜你的,你坐上皇太女,是踩着我阿翁和无数文臣的血,为了巩固皇权,你的母亲,你的舅舅,包括你,又杀了多少人?你当上皇帝后,任凭贪官污吏做大,不敢得罪权贵,利用谢容想得到谢家的宝藏,利用魏然榄权,你机关算尽,最后得到了什么?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就算不为那些臣子惋惜,也为大哥……”“住口,你是什么卑贱的身份,不过就是一个县令的女儿,母亲还落入了贼寇之手,你这样肮脏的人,也配玷污谢容,朕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天下,为了司马家的千秋大业,难道你做皇帝,就会比我强么?!”
“别的不敢说,好歹我不会杀了自己的丈夫,还要贪图人家家里的财富。”
“说得好听,他家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谢家没有不臣之心,为什么不讲暗卫交给司马家,不交给我?!阿临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明知道我暗示他,明示他,想要得到谢家的兵权,他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如果他早点给我,我也不会听母后的话杀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