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无尘归鞘，连刀光剑影都没留下，是把不可多得的快刀。

”玉——温润如玉，在我看来也很虚伪，分明一句话的事情，这位姑娘就不会死了。“

面对讽刺，玉丝毫没动摇，上前抓起尸体，压在机关口子上，浑圆两球正好从口子穿过，石门自然开了。

”本就死人，能带路就行，幸好活着死了都能打开机关，没被堵在门口。“ 玉放下尸首，将无尘留下的创伤展露给亦看。

血肉暗沉，血液凝而不分，要命的伤口在心尖，里边被塞满了蛆虫，密密麻麻，等蛆虫吃光了心，尸体还是会倒下的。

”死人？你怎么看出来的。“ 亦自诩武功高超，又从小走江湖，眼光不说毒辣，也该比从未走出京城的玉要尖锐多才对，怎得自己就没看出带路的是具尸体呢？

玉耐心解释，”计谋，有阳有阴，你以为识破了阳谋，好不容易看出门口与尸体交欢的是活人时沾沾自喜，阴谋便成功了。能动会说话，还扮演尸体，怎么都没人再愿意接受尸体假扮尸体的操作。再加上尸体裸露，涂上油脂，你愿意多看？“

”你一直盯着人家看？“ 亦面色古怪。

”不需要盯着看，只需看一眼，反倒看多了，会认可活尸一举一动都带着活人气息。“玉解释到，从东华池到地底深处，他未开口提醒姑娘穿上衣服的原因就是如此，尸体再裸露，也吸引不起常人兴致。

“一眼？”

“就一眼，在东华池外，若是仔细去勘察百夫长与女尸身上的痕迹，不难分辨出二者肤色是有区分的，百夫长体脂多油，只有火候够了才能焦黄。宫里的董贵妃也好还是街头随便一妇人，只论体型，体脂定不能与守门小将比较，烧成人干也出不了焦黄色，黑市为了伪装，涂了相差不多的颜料，必然是露馅了。女尸应该焦黑，不如男尸保存完整。”

未等玉分析完，黑暗响起高靴踩石阶声响，咚咚咚声贯通整个地道，声响来之去之，飘忽不定，根本找寻不到源头。

“啪啪啪——”

黑市主人没有现身，只在暗处里鼓掌，声响依旧难寻源头，掌声不绝，看来是很佩服玉的眼光。

“我走天下时，以为四奇皆虚名，第一更是吹捧出来的绣花枕头。幸而今日听了玉公子一番话，才知道天下第一不是资历、年长的比较，瞧瞧，今儿来了多少好手，有几人勘破尸体秘密。”

玉哭笑不得，对方吹捧自己就算了，还要贬低几位前辈高人，这踩一捧一他可当不起。

“玉，初来驾到，不小心毁了主家的活尸，还请原谅。”

“哦？既然认得是活尸，天下第一的可推衍出炼制法子？”

“玉不敢献丑。”

偌大的地牢又陷入了寂静，亦一直在等，一直在听，黑市主人说了两句话，却暴露了九个方位，无尘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刺去。

“继续说。”

她想通过两人对话，找寻到更精准的方位，杀了奴仆必要惹怒主人，那就都不放过！

“没的说了。”

玉两手一摊，脸上露出苦笑。

“为何？适才说得正好，不是交流炼尸法子？难不成你不会？”

亦握紧刀剑，既然没法逼对方发声，那就都刺，才九处可能，要是使出那一招，眨眼就能收剑。

对方猜到了亦的想法，藏不住的杀意是泄密源头。高靴踩踏声又传来，九处成了十八处，十八处成了三十六处，哪怕三头六臂也没法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刺探完。

“炼尸炼尸，可不是要尸体才能炼啊，前辈要我找寻新死之人，门口姑娘肯定是不行了，往里面往外边都没活人，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他要你杀了我？”

亦更为恼怒，单论武功，她可不输玉，哪能是两人交流心得的实验对象。

“哈哈，天下第一却有本事，稍逊一筹的两江第一就不够格了，你还没资格进黑市！”

高靴踩踏声又传来，这回可不是暴露破绽，是迷，迷得亦认为整个地下都有人朝中心聚拢，迷得两江第一不知拔剑对着哪方。

就在绝望时刻，玉及时出声：“笨蛋，非功利不动手，他是精利的主，出手要夺走无尘。”

玉从黑暗中缩回手指，对方看上了无尘宝剑，要杀人夺剑，好在自己反应过来以指头扣对方百汇穴，生死与利益之间，对方退缩了。

玉收回手指，二人都未对上，仅凭速度，他断定藏在黑暗里的主不是什么高手，更不能是蔑视四奇的前辈高人。

早在出声时，对方故意出言污蔑四奇，为得就是扯虎皮装大尾巴狼。

亦信了对方是能蔑视四奇的存在，明明手持宝剑，畏手畏脚，不寻找到对方破绽不出手，处处示弱，处处被动，这才落了下乘差点被杀。

“哈哈，公子来此寻宝剑，天下谁不知饮血最多、杀气最盛的是无尘啊。既然公子有求，我便应下，替你取来无尘，公子对我出手作甚？还有这女娃子，啧啧啧——，要么生在妓院被男人宠幸，要么被炮制成活死尸，如此才能算个有用的女人，打打杀杀可不适合你。”

“他是个侏儒，个子很矮，用寻常敌手标准去判断对方死穴是不行的。”

玉等着对方继续说话，他也有心机，有法子，每当敌人说一句，玉能识破对方一个破绽，说得越多，玉越不在意对方强弱。

暴露太多，是必死！

“咦——你.......算了算了，看门守院的活死尸而已，老子大恩大德，不去计较了，至于无尘，有主之剑老子肯定是不会去抢的，肯定不动手！。”

语落，高靴踏地声再起，只是这回都能听出，对方是在远离自己。

地牢点起油灯，一行身穿狱卒服饰的仆从走入牢内，打开了铁门。

“人呢？”

亦要是现在都没发觉被人戏耍了，可配不上’两江第一‘的名头，对方戏耍完就撤了，走了就走了，偏偏要装作高手放过敌人，这是最不能忍的！

“走了。”

两人走出牢房，外边才是整个地牢真正容貌。

“要说黑市主人也是个奇人，把店家关进牢笼了，不许吆喝，价格也写在白墙上，是做生意的主。”

玉逛完摊铺后，也不禁佩服起对方来了，如此多资源，如此多客源，用些许改变就让市场自己流通，甚至摊铺连掌柜都不用，生意照样能做下去。

对方不是武林高手，却是做生意的高人。

“对方人有多少，是否对官人不利，这些都没试探出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亦拿捏不了了，查黑市完成了，接下来呢？

往宫里递纸条？

写什么？

难不成写地下黑市商品齐全，主人经商有道，客人夸赞甚多？

她可咽不下那口气，两江第一输得起，就是不能被看不起。

那召集皇城司毁了黑市？

东京灾后唯一运转的商贸，毁了官人会开心？

揣摩上司是为官之道，只是，亦是虎门将女，丝毫不能悟得其中道理。

“买个东西献给官人，不就把决策还了官人？”

黑市稀有玩意多，却没几样能入玉法眼的，特别是刀剑，问了摊铺，都是一车一车售卖，粗制滥造，只能满足最基本的杀人不卷刃，算不得兵器。

更别提与无尘齐名的宝剑，那可不是稀缺，而是仅此三把，不能确定三把中断了一把，天下不可能有更好的兵刃。

无尘一直在两江，为家族传承。饮血丢失许久，但未有断刃的消息。第三把被融成新剑，随天子左右，沾染真龙气息。

此三把可能在黑市中出现吗？

玉停留在摊铺前，左挑右选，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选把正常兵刃凑合还是继续等待神兵出世呢？

亦拎着一斤蜡烛归来，并不奇特，起码玉第一眼看去没发觉问题。

看第二眼，觉得奇，没想过东京能见到苗疆的稀罕货，至于功效，玉认为亦会知晓的，毕竟是天下有名的蛊虫。

两人再走两回，确信没有遗漏信息，又走来时的路线。这次没有人跳出装神弄鬼，只有两狱卒搀扶着一人等着客人回头。

狱卒见客人将归，急忙上前说明来意：“玉公子，我家主人说黑市里虽没好剑，却有难得的剑胚。不能叫公子白来一趟，愿意将剑胚献上。”

亦左右看去，也没见狱卒带着长剑，脸上不喜直接就发泄出来了，“剑呢？送了把见不着的胚子？”

狱卒们笑而不语，将死尸留在原地，继续巡视监狱。

“所以，剑胚是她？”

“你不是看出来了？”

玉好奇打量着活尸，剑胚剑胚，要不是懂一二湘西炮制尸体的秘术，他也不会相信人能当作剑鞘，体内保藏剑胚。

“还没到取出来的时候。”

亦觉得奇特，无尘外表丑陋无比，好面子的女侠客一直都在寻找漂亮剑鞘，用漂亮的人做剑鞘是个好主意，用谁呢？

玉？

漂亮是漂亮，打不过。

棋？

不够漂亮，足够厉害，配得上做无尘剑鞘，就你了！

远在城西服侍客人的妓女不会知晓，有人将她的结局定为一把剑鞘，妓女当剑鞘？活着时候包涵棒槌，死了含着宝剑？

“尸体有问题！”

无尘出鞘，亦手头比脑子反应更快，分明还在想着如何炼制剑鞘，无尘已经刺入对方后劲。

玉及时抵住了无尘，”活尸活尸，与才送我们进地牢的女尸并无二样，当然能动弹了。“

亦不信，她可不愿对上鬼怪，急忙问”剑胚在哪？“

”在女尸肚子里。“

”啊？“

看来取剑丢下活尸的法子行不通了。

玉来到活尸前，手指急速画圆，又画方，汇成一起，有道家符咒意味。

实质上，这是赶尸术。

两江少奇门遁甲，多是快意恩仇，不懂湘西炼尸术也很正常，玉见亦困惑，停下手耐心解释起来。”

剑胚剑胚，真正奇特的并不是剑，奇特的是胚。天下锻剑，何为剑胚？不正是铁水倒入模器凝聚出刀剑雏形时，未经历千锤百炼，自然不如成品刀剑，是胚也。人呢？也有胚胎，天地酝酿生灵，莫不是从母胎中而生。湘西锻剑师从中取巧，思得天下匠人不是没上等材料，不是没炙炎火炉，与顶尖天工相比，寻常铁匠往往差在剑胚锻造上，千锤百锤，如此多次锤击是为了让剑胚更为坚硬锋利。天工锻神剑，便是以此拉开差距。湘西更是从未出过巧匠，少有人凭借铁器闯出名堂，才演化出活尸剑胚的路子。“

”活尸有考究，得取其腹中九子，便是需孕怀九个胎儿，不诞下，在九月时强行从口子里扯出来留作剑胚材料。九胎过后，要母亲食铁粉饮铁水，单靠此二物再孕一胎，此胎既是剑胚。酝酿剑胚后，铁粉铁水不足以供剑胚继续长大，前边强行取出的九胎便起了作用，磨成肉糜混入其中，保证九月产子前母子平安。

“九个月一过，便要将母子炮制为死尸，来保证还未成形的胚胎不被母亲诞下，剩下的就容易多了，依旧是铁粉铁石加以精壮男子体液，确保胎儿不会彻底死去，母亲没有诞下剑胚的能力，湘西炼制的宝剑便能成型。”

过程残忍，得到得实质上也比不过天工锻造出的兵刃。

玉对剑胚短暂好奇后，再提不起兴致。

“大费周章还不一定得到好剑，黑市锻剑路子也不咋样。”

亦的评价一针见血，答案更是更加确定黑市主人并非高手前辈，分明拿不出名剑神兵，偏偏要用邪法锻冶剑胚赠予小辈，什么实力一目了然。

好巧不巧，对方给的是剑胚，能看不能用。怕是玉从容走江湖时，剑胚依旧在肚子里，派不上用场。

“你不要？”

亦查觉出玉的不满，剑胚可不是好东西，特别是对于爱惜羽翼的侠客，宁可拿着木棍，绝非去使用邪法锻造的兵刃。

兵器，在侠客眼里只是名声远扬的助力，绝不会为了变强毁去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名望。

“不是好剑，更因炼制法子天人不容，注定不能为侠客所用。”

“披毛索靥，趁手就成，哪来理由挑挑拣拣。”

亦眼珠子转悠着，想到个好法子，“既然你不要我可送给官人了，凭借此条，看黑市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

玉也不争，好剑自然寻主，侠客不愁没兵刃，他也不急着走出东京，踏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