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结束的太快,自两人上场至徐长宁落败也就几分钟时间。可这一场对武宗末辈一干少年冲击太大,苏澈始终的漠无表情到在最后一刻的逆转乾坤,实在有太多太多谈资,更何况还有一个冉铭。于是还没到中午,营地不多的休闲茶座已人满为患,大多数人不得不在各自屋中呼朋唤友,深谈这一战的见闻。在居住区中有一栋六层小楼,各项设施明显比其他住楼齐全,而且更加大、更为精致。这栋楼上下少见人来往,楼下停满的各种车辆虽低调,可细节中的奢贵却怎么也抑不住。三楼的一个房间中,徐长宁盘膝坐地,看着矮桌上断成两截的开山剑默默沉思。沙发椅中瘫着一个青年,兴冲冲的道:“哥,你绝对想不到,那小地方居然会有那么美的妞,而且是两个!绝对和李嘉一个档位,我正犹豫着是不是放弃泉月师姐的时候,那小子居然把俩全拐跑了!”
……“啊,泉月师姐出手那次,李嘉可也在旁边,她眼神有些古怪,八成对苏澈也有意思。这小子寒酸的可以,还整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居然能让三个这种等级的妞……还有没有天理!”
……“说到泉月师姐,她先让苏澈三招,然后一招败了他……以大哥你堪比真罡境的修为,先被苏澈让了一分钟,然后一招败北,难道泉月师姐已经摸到先天门槛了?天!”
徐长宁终于受不了自己亲弟的聒噪,无奈道:“长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确实没有留手,那招就是五岳镇魂。”
顿了顿,他续道:“是对上泉月,我也自信有一拼之力的五岳镇魂。”
瘫在沙发里的青年坐直了身体,正是一高开学时被泉月任命为班长的徐长明,他面带疑色道:“我只见得那一剑威力绝大,凶戾绝伦,却完全看不出其中玄奥,他到底修的什么武决?哥,你可有头绪?”
“我也看不出,但无论何种武决,都不是泉月能一招败了的。”
徐长明更加迷惑:“那他为何示弱?二脉与他仇深似海,按道理讲,他怎也不该轻轻放过啊……”说着说着,他神色忽然一变,怒道:“这小子还对泉月师姐有意思不成!”
徐长宁登时哭笑不得,他与亲弟徐长明都是首脉嫡系,可弟弟却自小痴迷二脉的泉月,实在是,唉……他不再理会徐长明,脑海中却浮现方才那一战。就在自己胜券在握的最后关头,苏澈剑如闪电,携冰风斩碎五岳幻象,余威不减,又将开山剑削成两段方止。终了时,徐长宁看到苏澈手背鲜红印记,正由“肆”变回“贰”。武宗末代弟子中第一天才的泉月,也不过是“叁”而已。而二代师叔师伯们,也只有半数手背上的印纹是肆,这些长辈无一不是深入真罡境,能够自如控制罡气。徐长宁并不猜测为何苏澈在泉月手底下撑不过一招,也不怎样在意自己一招落败,也不好奇苏澈修炼的是何等秘法。在他看来,武学一途浩如烟海,上乘武决武技数不胜数,旁人修为高低无所谓,输赢也并不关紧,自己心无旁骛,静专修持即可。因此徐长宁心中只有一个疑惑:既然可一剑定胜负,为何带伤上阵,要拼到接连受创至重伤,直到我发出至强一招的时候才出这一剑?这个问题,不止徐长宁想不通,此刻也有无数武宗青年才俊、前辈名宿不得其解。却说三人回到小院,苏澈就道:“我要闭关。”
朱阳立刻应允:“你养伤便是,我请武卫看护,任何人不得入内。”
就走回居处的功夫,苏澈已一切如常,除了面色格外苍白些外,完全看不出有重伤在身,他点点头,问:“七天后该是二脉,来的是谁?”
“你还能打?”
朱阳狐疑的看了看苏澈,说:“你找死我也不拦着,今天这一场后,剩下的名单以及相关资料很快就会定下,我会亲自送来。”
待朱阳走后,苏澈看着神思恍惚的冉铭,皱了皱眉,叹气说:“你现在心神不定,明天再用补天丹吧。”
“现在就可以!”
回过神的冉铭一把拉住他,坚定地说道,“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看着女孩儿闪亮笃定的眼睛,苏澈已知道她想问什么,就干脆微笑承认道:“好啊,我是为了磨练武技。”
“你最后一下解决那个二十三号的时候,我就怀疑了,还真是这样。”
“我才修炼多久,你又不是不知道,打架什么的,压根没经验。”
冉铭一把拭去眼角残余的泪迹,气鼓鼓地说:“混点经验,至于这么不要命!”
苏澈无奈地说:“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自己的战力究竟在什么阶位。”
“那现在知道了?”
“嗯。”
苏澈掰着指头算:“那个徐长宁,在武宗弟子中算是翘楚,可比他更强的可能就有二十二个,如果再算武宗往上两辈人物的话……”见女孩儿仍是定定看着自己,苏澈苦笑,道:“说实话,徐长宁的一分钟,我撑不到。”
“可你明明一剑就打败了他啊。”
“我也只有那一剑厉害些,如果他出了全力,就能挡下那一剑,输的就是我了。”
“他没出全力!”
冉铭骇然,不知所措,想方才数座山岳当顶压下时沛不可当的磅礴威势,竟还是……这是苏澈又道:“再斗几场好了,等你消化完夺天丹药力,我们就可以走了。”
冉铭一怔,然后伸出小手,笑的灿烂如花:“拿来吧!”
女孩儿闭关之后,苏澈立刻上屋顶盘坐,心无旁骛,只顾纳灵归元。前两三天登门拜访的络绎不绝,但无论是谁,都在两个稳稳踏入真罡境的武卫阻拦下,忙不迭地匆匆行礼离开。第八天清晨,苏澈缓缓睁开双眼,神色略疑惑,沉吟道:“这剑劫淬心,怎么如此古怪?”
剑劫淬心秘传,是林白年少偶然获得的无名运气心法,要求放开全部身心,运转全身真气引动天地巨力洗伐自身,要旨在于留存一念,以保心智不失,一念存则功成,一念散则身亡,因此林白以“剑劫淬心”为名。只消运转心法,成功洗伐便是功力大涨,可中凶险也大。试想天地之力何等伟巨,稍有差池便是爆体而亡之局,那时是否能留存一念也无不同了。林白心高气傲,堂堂正正,自然不会用这等速成之法,直到多年后他与同门对决,以少敌多,才不得已开启剑劫淬心。这门心法霸道异常,林白又是先天大成,引动的天地之力大致不可思议,顷刻间破了首脉二脉十多个深入先天之境的高手围攻,从容离去,可后来也终于撑不过天地巨力加身,最终气散身亡。苏澈先前破李清离微微显露的威压,已运转过一次剑劫淬心,本就有伤在身;而后为破徐长宁的五岳镇魂,再次运转心诀引动天地巨力,已伤及腑脏。然而就这短短七天中,他不仅伤势尽复,就连体内真元也补了一成。如此下去,或许十多天金丹就能恢复……难道开启剑劫淬心,对修道炼丹也有好处么?朱阳送来的名册只有九人,每人的介绍都是洋洋洒洒数千字。苏澈盯着第一行“第二场”、“二脉”和“谢风陌”许久,才继续往下面看去。这次观战的武宗弟子由千人规模骤降至数十人,多是三五成群,各自坐成一片,分为好几伙;这几伙人,又分成经纬分明的两帮,对坐看台左右。李清离凝神看着苏澈,一直到他走上台,这才摆了摆手。一旁的徐无序上前,高声道:“第二场,开始!”
忽然一道劲风乍卷而过。苏澈心中一动,缓缓转过身,只见一个俊逸的长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在台上。“你是谢风陌?”
“我是。”
长发少年点了点头,中性阴冷的嗓音显得十分阴柔:“开始了。”
话音刚落,苏澈心中忽然生出警兆,与此同时,一道劲风直奔而来,苏澈只来得及侧过身子,那道劲风已然消散。“你太慢。”
谢风陌阴冷的声音又从苏澈身后传来。苏澈正欲动作,忽然身体一僵,上身布衣一分为二,紧接着胸膛上浮出一道细细血线。“杀你易如反掌。”
谢风陌的声音依然在后面。苏澈背后多了十几道纵横交错的血线。好快,自己双眼甚至不能捕捉他的动作……不对,绝没有这么快,他不过区区淬气而已,就是修成真罡,也不可能快到如此地步。想到这里,苏澈瞳孔深处各自浮出一点黑白,视野内的世界登时改换。只见真气如珠,足有数百,密密麻麻遍布了整个演武台。这些真气珠的光华逐渐变暗,说明它们正在快速消散,而每散去一点,演武台亮一分,苏澈四周的空气就迟滞一分,感知也就迟钝一分。谢风陌自然也会受到影响,但却是速度、力量、感知的全面提升。苏澈忽然明悟,当这些真气珠完全消散时,整个演武台就成了谢风陌的主场,届时自己将如陷逆流,步履维艰,谢风陌的战力却能凭空跃升。这就是惊风逆水,谢风陌所修武决。惊风指的是身法剑诀,而逆水则是以真气全面压制对手,同时全面提升自己。逆水极耗真气,惊风逆水两者兼修,至少要到真罡境方能发挥自如,谢风陌不过淬气境,又是出身二脉,内功薄弱,强运此决必不能持久,看来是要速战速决了。速战速决?苏澈心中一动,体内真气分出一点,依照剑劫淬心秘传运转周天,却不能引到半分天地之力。右侧看台最后面坐着三个人,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容貌俊朗的如同阳光的少年开口道:“谢风陌一直潜心惊风,现今未到真罡强运逆水,看来苏澈对徐长宁那一击吓着他了。”
他旁边的女孩儿面色白皙,眉目轻淡,神态安然,道:“上一场徐长宁说的厉害,却只动了三成真气,他是故意求败。”
在他们前面一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长的普普通通,可坐在那里,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他笑道:“佟佟说的不错,长宁天资绝高,因同修镇岳山河才落后我们几个一筹,如今他既然使出五岳镇魂,用不多久便能赶超。剑劫淬心秘传速成第一,固然厉害,也没那么容易就使得出来。”
“大哥说的是。区区苏澈,谢风陌出这一招确实不值。”
那少年虽然点头称是,可脸上满是不以为然。青年笑道:“白至,你小子想什么我不知道?大家脸面重要,对付苏澈这愣头青,最多也就使出一两分真本事,苏澈胜出几场也算正常……”顿了顿,他长叹一声,道:“这个内定的武宗宗主居然要重开一脉,实在不知所谓……就算连泉月也败,可出手的难道只有我等末辈弟子吗?白至眉头轻皱,随即舒展开来:“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谢风陌可能会输。之后他能胜几次都无所谓,反正大哥这场他一定过不去。”
佟佟轻笑,道:“武宗谁不知道,能与泉月一决的唯有我们大哥张开天。徐长宁放水,谢风陌却不会,逆水一出,正好克制他的剑劫淬心,大哥或许没机会呢。”
讨论胜负细节的不止这三人。看台上最年轻才十四五岁,最年长也只二十五六;年长些的都高居排行榜前二十之位,年轻的至少也是武道小成,展现出过人潜力。换句话说,这些人才是真正嫡传,武宗菁华所在。他们无一不是见识高广眼力毒辣,并深知内幕。见谢风陌出了逆水,纷纷交头接耳,三言两语就推演出战局结果。那就是此场谢风陌大势压人,苏澈必败。演武台谢风陌站立不动,足足等了十息,才开口道:“还不认输,我便不再留情。”
“输?”
苏澈神色忽然变的狠厉扭曲,狰狞一笑:“哪那么容易!”
此刻演武台遍布的真气珠已全部散逸,他冷声道了句“不知死活”,身形化作一道疾风,刹那卷至苏澈背后。“幻风!”
张开天摇头叹息:“逆水已成,苏澈不止行动迟缓,连感知也迟钝了一大截……谢风陌这招幻风虽凌厉阴狠,却不伤性命,也算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