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是甩开顾清的手，瞳孔十分冰冷，身体紧绷着。“对你这种人，我无需伪装，很快，你就要离开方圆律师事务所。”

顾清上下鄙屑地打量了她一下。“说完了是吧，”郑云舒面不改色，“我们本就关系不熟，这几天你莫名其妙地针对我，这不得不让我怀疑离开的人应该是你。”

职场上无缘无故地针对对方，无非是对方太优秀，或工作快要保不住，想率先去新上司做事，避免被淘汰。心里隐约猜出顾清是因为后者，自己是同期学历最低，专业不是对口，若是自己出了点差错，要不人情世故不到位，是最容易淘汰。看着对方被戳穿的小心思，眼里黯淡了些，郑云舒只会感到既无语又可悲。“其实你还有一个好去处，”郑云舒淡淡地说，眼底若有若无的讽刺。“那就是垃圾桶。”

他的脸瞬时恼怒起来，握紧拳头，“你……”“你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就算方圆律师事务所没有我，你照样还是被淘汰。”

知道对方可能听不进去，还是想提醒一句。“没有你，高律师那边本是我负责。”

听到这一句，郑云舒笑了，这人简直无药可救了。顾清见她嘲笑自己，脸顿时气得通红。“郑云舒——”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惊诧，瞧见近处马路边上停着一辆眼熟的黑车，车窗里的人是周越。他在朝着自己摇手一下。郑云舒也挥了挥手回应，转过头来，发现顾清已不在这里。半晌，她叹息着摇摇头，转过身子，往周越方向走去。周越早已下了车，在等自己。“你怎么会在这里？”

检察院和方圆律师事务所两个不同方向，车程还需一个小时左右，感觉周越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自己。“我这里办点事，开车准备要回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你在这边，本想叫你，就有人站在你面前。”

他唇角的笑容和以前一样都那么柔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明亮。郑云舒淡笑着点点头，暗想刚刚与顾清争执画面已经看到了。很庆幸他没问自己发生什么事情？那人为什么生气？“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搭个公交车就行，很快就到家。”

太过麻烦一个人不好。“没事，今天顺路送你回去。”

天边的夕阳慢慢地落下，只剩下空中的一处片发出暗淡光色。郑云舒一脸正色地看着周越，不由得想起上一次见过面的陶诗涵，虽能看出她不爱那个陌生男子，但提起周越，脸上总会闪现一丝落寞。“周越。”

“嗯？”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叫自己的名字，但还是回应了。“作为你的朋友，我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太过沉迷工作，而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

没有直接选择见过陶诗涵的这次面给说出来，也希望旁敲侧击地提醒周越稍微关心一下她。周越怔了怔，“什么？”

“没什么，你以后会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郑云舒嘴角微微上扬，“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去。”

周越哑然失笑，心里还是对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存有困惑。一路上，周越静静地抓着方向盘。郑云舒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车辆，到自己家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有时看见一辆救护车闪着鸣笛过去。心底突如其来升起一股不安感，到底在害怕什么，她也说不上来。送到巷子道路口，郑云舒拉开车门的门把手，对上周越的视线，“谢谢。”

“没事，再见。”

周越笑着回答。郑云舒下了车，然后盯着黑车的背影远去，直至渐渐隐没于眼底。继而转身走回家。夜空上繁星点点，越是离家近，越是感到这条巷子里人变得比平时多了，他们在嘀嘀咕咕着，郑云舒蹙眉，前方是发生了什么。“你们看到了吗？方才那女的，都呕血了，可吓人了。”

“可不是吗？她都晕过去了，她姑娘在旁边都吓得惨白。”

“……”自己家楼下聚集了很多人，隐隐约约听见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郑云舒拨开一波又一波的人群，使劲往前走。却看到婷婷一个人在那里哭喊着，豆大的泪水不断地从眼角下流，而身边站着几个眼熟的邻居。邻居一边忙着安抚婷婷，一边瞥见到郑云舒来了，满脸严肃地上前去抓着她的胳膊，“云舒，你妈妈刚才晕倒在这里，现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你快去。”

郑云舒的瞳孔猛地收紧，脑子有些恍神，过年前带妈妈去医院看过了，医生都说没有大碍。那她们所说的呕血、晕倒是什么意思？“云舒—”邻居摇晃她的胳膊，“快去市医院啊，你放心好了，婷婷我看着。”

待神智清醒了一下，郑云舒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转过身子，脚步由慢慢逐渐加快，整个大脑都空白一片，只有赶紧去医院的念想。坐在出租车，身子微微发抖，她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妈妈怎么会突然晕倒？怎么会？医院急症室外。“病人什么时候开始腹痛的？”

郑云舒心一惊，声音略带颤抖，“我不知道，医生，请问我妈得的是什么病。”

医生面色镇静地回复，“病人还需要进一步做胃肠道CT检查，初步怀疑她的腹部疼痛可能是胃癌。”

听到这消息，郑云舒眼里顿时黯然无光，用力地紧紧抓住自己的包带，如果什么不抓，她会觉得下一秒就要溃不成军。“你先给她办入院手续，后续会有护士过来给病人安排检查。”

医生什么时候离开，郑云舒不知道，整个背部上僵硬着，站在冷冰冰的病房走廊上，擦身而过了很多人。眼泪硬生生憋在眼眶里，流不下来。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真的很孤立无助，同时也在责怪着自己，明明上次有发现妈妈不对劲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望着地上发了怔，直到身后护士轻唤，“不好意思，让一让。”

郑云舒才回过神，往旁边让出了位置。护士推着病床往前走，她看见一样推着病床边的家属，表情悲痛欲绝，毫无血色。郑云舒心存着一丝医生可能判断有误的幻想，不相信会得出这样的结果，即使得了癌症，应该会有治好的希望，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当下只能这么想，泪水打湿了眼眶。这一晚上，郑云舒办好了入院手续，也给高律师那边申请了几天请假。至于婷婷，郑云舒也给唯一熟悉的邻居阿姨打去电话，托阿姨帮忙照顾。护士把妈妈的病床推到环境安静一点的地方，说等醒过来就要明天。推开双人病房的门，郑云舒一眼望到只有妈妈的病床，她睡得沉稳。随后按下灯的开关将明亮的光线调整有些昏暗的光线。走到妈妈床沿边，看着面容健康的睡颜，怎么都联想不到是会被病痛折磨的人。一手握着妈妈的手，无论明天会出现有多糟糕的结果，自己希望能陪着妈妈。天渐渐光亮，透过蓝色的窗帘使整个病房通明起来，郑云舒拉开窗帘，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响吵醒病床的妈妈。上午十点左右，妈妈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守在床沿边的女儿，她脸上极其疲乏。妈妈伸了懒腰，打了哈欠，“你怎么在这里？”

蓦地发现眼前的环境不像是自己的家，四处观察了下，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被子。这里不是医院吗？意识到上一次清醒的时候好像迷迷糊糊眼前一片黑。“妈，这里是医院。”

妈妈微睁大眼睛，心里猛地一惊，神色仓皇地急忙坐了起来。“我要回家。”

望去郑云舒，发现此时的她眼神漠然。郑云舒恹恹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腹痛的？还是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得了病。”

女儿的质问，让妈妈顿时知道自己瞒不下去，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极快。妈妈种种明显的表情都无一被揭穿了，她一直都知道得的什么病情，除了瞒着自己。“你为什么要瞒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连自己的妈妈生病了的知情权都没有吗？”

郑云舒双眼猩红，声音带着丝丝怒意，如果不是昨天妈妈突然晕倒，恐怕打算要一直瞒自己。“没有，”妈妈不知所措，望去郑云舒，只是害怕因为这个病情会拖累女儿。早在很久以前，郑燕经常性腹痛，有时候会感到恶心、食欲不振等等。她自己以为是又犯胃炎了，就没怎么注重自己的身体。直到那一天晚上和女儿吵架后的第二天，去洗手间突然呕出来血，上腹越来越痛。这才去医院看病，当听到医生说可能得的是胃癌，至于胃癌几期还需住院进一步检查。郑燕当即感到世界快要崩塌的那一刻，在医生的房间里放声大哭。医生面对无法接受自己病情的患者，只能机械地安慰，“现在到了哪一期，我们暂且不知道，你不要太激动，回去好好告诉下你的家属，尽快办入院手续，尽早诊断结果。”

那几天，郑燕没有回家，就怕见到女儿的那一刻，便一触即溃。实在无法想象女儿知道自己的病会怎样？她知道郑云舒一定不会舍弃自己，但真的无法接受还没见到女儿幸福的模样就要离开这个世界。那几天后，回了家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拒绝去住院，一旦犯病就吃个药就好。之后，自己腹痛难耐的时候，拿出小药瓶吃了一颗后，半天才缓过来。婷婷看到厨房的自己满头大汗，一脸痛苦捂着肚子。“妈妈，你怎么了？”

郑燕说:“没事，肚子疼，一会就好了。你见到你姐的时候，不要说我生病了，知道吗？”

婷婷一手拿着小公仔，一手挠挠头，不明所以，奶音奶音地问，“为什么？”

以前生病了，自己都会告诉姐姐说自己的头有点小痛痛或鼻子塞塞的这类似，姐姐就知道了，带自己去看病打针几天就好了。“妈妈这是小病，明天就好。”

用这样的理由才能把婷婷给打发着。过了很久，自己看电视看着入迷了，都忘记厨房桌子上放着小药瓶。直至郑云舒问起，郑燕心里有些慌张，大脑飞快地思虑着该用什么理由搪塞。没想到郑云舒还要带自己去看病，怎么办？用着不想花钱的借口也不行，一看郑云舒铁定了心要带自己去医院全面体检一下。实在拗不过女儿的想法，郑燕想着到时候看哪家医院不会检查肚子内部，就去做那个。直到女儿陪自己去体检的那一天，郑燕的心里七上八下，真的很担心自己的病情会发现。终于，听到医生说自己身体没啥问题，就是感觉自己的腹部胀的奇怪。郑燕立刻说最近是吃多了的问题，这才使医生打消了狐疑。然后抬起头看女儿，郑云舒脸上没表现什么情绪，只是眉宇间微微舒展开，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出了医院的门口，郑燕立马朝着女儿抱怨白花了几百元钱。郑云舒二话不说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郑燕的心里感到很开心。高兴的是女儿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不会再沉浸过去的黑暗，即使以后自己不在了，她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毕竟当年女儿成为少年犯始终成了自己心里的一根刺，没办法忘却。而如今，本想着再坚持一两年，至少看着女儿得到幸福的那一刻，才会感到不那么遗憾。“既然你没有这样的想法，那为什么那时候不说呢？”

郑云舒没办法理解妈妈的想法，以为只要说出来，大家一起面对，可妈妈却独自承受。妈妈叹息着，看着郑云舒的眼睛，“说了有什么用？还不是多浪费钱，让我住院吗？我不要余生都要在医院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