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付惜家，只有支柱一个人在家。他长高了许多，病怏怏的。支柱扑进祝艺的怀里，哭道：“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祝大哥来了！”

祝艺拍了拍他，道：“你也是个小男子汉了，这个家将来靠你支撑。”

支柱抹泪道：“他走了，她们也走了。”

祝艺道：“别急，他是谁？她们又是谁？慢慢说。”

支柱道：“朱革大哥死了，他葬礼的排场很大。全国都发了讣告。”

祝艺道：“我已经知道了，他什么时候死？”

支柱道：“你走后没几天，他就突然死了。”

祝艺算算时间，心想：朱革有意放我走，已经惹毛了棺主。再加上他反对偷袭，才遭致被杀。不过棺主老匹夫，也太狠了！杀了他还不算，居然还要利用他的死，举行大葬礼，来麻痹傩族。

祝艺道：“她们又是谁？”

支柱道：“我的三个姐姐无法在村里待下去，都是他派人接走的。我大姐在参合树院，二姐在古藤堡，三姐在平溪，有人照顾，过的很好。”

祝艺知道这姐弟四人都还活着，对得起付惜的托付了，算是大悲伤中的小安慰了。道：“我这就放心了。朱革葬在哪里？”

支柱道：“他葬在金鼎山。朱革大哥说，你会回来的，特意嘱咐我在此等你，他果然没有骗我。”

祝艺鼻子一酸，不愿在他面前流泪，道：“好好调养身体。凡事不能靠别人，人要学会自强，别人才会尊重你、喜欢你。你路还很长，但现在不改变，路再长也无用。”

支柱道：“我听大哥的话。”

祝艺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不能久留。”

支柱与祝艺依依惜别。

进了巫城永济街道，人们依旧故我，朱革的死，对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来到8号楼，居然没有一个守卫。进入朱革藏书馆，将自己的画全揭了下来，翻箱倒柜，所有自己的画全部找出来。叠在一起，裹成一大卷，夹了出来。雇了一辆车，驶向金鼎山。

下车后，望见斜坡上一座无门的四合院。

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是棺主的哥哥朱再延。祝艺第一次见到他时，也这样所。这次没有动手 ，反而主动道：“你来了！”

祝艺道：“来了！”

朱再延道：“当人缺了一面，应该找另外一面来填补。不应当在缺失的一面当中，翻来覆去的寻找。”

祝艺心想：他意思是朱革已死，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就不要找他了。便道：“唉，我就探喜欢通过想象来欺骗自己，从而认为缺失的一面是好的。”

朱再延道：“你非本族人，我是个守陵人。我不能明知故犯，放你进去，回去吧。”

祝艺心想：他是让我离开巫国。道：“那他葬在什么方向？”

朱再延道：“那个方向不止他一个人。”

祝艺道：“只要我想着他就行了”

朱再延道：“年轻人，何必这么执着？他没有葬在这座山上，因为他没有资格。除非他是战死，否则儿子先父而死，这是家族的耻辱 。上面安放着历代先祖的骸骨，暴于自然中，历经风雨，最后混在一起，不分彼此。所以不是本族人，不让进。”

没想到朱革死了，还遭到这样对待！祝艺强压着怒，道：“既然他没有在上面，我也不用上去了。请问他是怎么死的？”

朱再延道：“非问不可吗？”

祝艺道：“就算您不告诉我，我也会去调查清楚！”

朱再延叹气道：“他不想对你下手，还放你走，棺主就有杀他之意；他反对偷袭，让棺主下不来台，老子杀儿子的人伦惨剧就发生了。这是直接原因。间接原因，自然是平时的意见不和。”

祝艺道：“那您为什么不阻止？”

朱再延道：“我不在场，我只是个守陵人，哪有资格参加那种会议？事后棺主来告诉我，我才知道 。我又能怎么办？和他打上一架，再来一场兄弟相残？”

祝艺道：“在场的人有谁？”

朱再道：“金主、灵主和六侍。”

祝艺道：“那么我去找棺主，为你侄儿报仇，你会站在棺主一边吗？”

朱再延道：“在我面前不要耍这种心思，你就说：为朋友报仇好了。”

祝艺不说话了，心想：不知道他什么态度，他的态度不明确，无法进行下一步。

朱再延道：“你的事情，我女儿已经告诉我了。她因泄密不能当六侍了，不是碍于我，棺主也可能杀她。如此，朱家就绝后了。

这样也好，她不用去打打杀杀。至少在我死之前，她还活着，也算是因祸得福。”

祝艺道：“她哥哥之死，早已昭告天下了。我迟早会知道的，这算什么泄密？”

朱再延坐直身体，森然道：“其他人只知道我侄儿死了，至于他怎么死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

不要以为你知道，就是天下公知了。她告诉你这个消息，也取决于这个消息产生的后果。你知道了，只是单纯的知道，那也没什么。她还让你为他哥哥报仇，去杀自己的亲叔叔。全然不顾后果，完全是感情用事！”

祝艺道：“这不怪她，她做的对。”

朱再延脸上撇起意味深长的一笑，道：“这不就等于把你置于危险中吗？上次没能帮到你，我已经很愧疚了。你救了我女儿的命，大耗宗师之力，才金主被打下绝命崖。

我也不知道你经历什么，反正是活过来了。棺主城府很深，没有十足把握，不会亲自动手。”

大概知道他什么态度了，祝艺心一宽，道：“我会小心的。”

朱再延道：“在未名岛上，你做的事情，是出于什么目的？”

祝艺道：“本来我想回故乡的。看到他们突然出现，就想报仇，一种说不清楚的仇。后来出于救人，才动的手。最后是一较高下。得知棺主杀了朱革，现在只剩恨他。”

朱再续道：“你没做错什么，棺主想与你为敌，那也没办法。你们的事，我不掺和。

我只担心巫族的命运，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别对下面人出手，也不要迁怒于他们。”

祝艺道：“绝不会的，我只会同情他们，哪会伤害他们。”

朱再续道：“我这就放心了。我看着侄儿长大的，他是下一代人中唯一的希望，可惜呀！”

流出两行烛泪，起身进了屋子，提出一篮纸钱出来。

祝艺道：“他不需要那个，我知道他不缺钱。所以把他生前的藏画带来了。”

朱再延道：“那些都是好画呀，怎么舍得！”

祝艺道：“这些都是我的画。万一有一天我变成了恶人，留下我的画，岂不污了他的名？”

朱再延道：“或许你预感到自己的变化。唉，名垂青史和臭万年，它的界限在何处呢？是后世的评判，还是当下人的观点？”

回头道：“女儿，你带他去吧。”

朱殷一身素衣出来，朱再延道：“我侄儿进不了祖陵，只能火化装进“金灵棺”中，你去侧面的山上祭奠吧，她会带你去的。”

朱殷道：“发什么呆，还不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