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有人松了一口气,也有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也有人一下子站起身来。 淮安王霍然起身,甚至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陈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陛下在淮安王开口之前,警告的看了一眼淮安王,沉声提醒:“叔叔失态了。”
虽然口中叫的还是叔叔,可是神态语气,俱是威严,淋漓尽致的拿出了上位者姿态。 明眼人一看就都知道,陛下这绝对是心里头有意见了。 淮安王回过神来,不自觉讪笑:“一时有些惊讶——” 说完他重新坐下了,可付拾一分明就看见他的手指紧紧的攥成了拳。 那样子,要说不是心虚紧张,付拾一觉得太阳一定也能从西边升起来。 再侧头看一眼李长博,见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付拾一肃然起敬,然后也被感化:我也该稳重一点。 陛下淡淡催促又不出声的陈斌了:“别叫朕再开口。”
陈斌“当当当”的给陛下磕了三个头,最后伏在地上不起:“我坦白,只求陛下不要和阿宁追究——” “阿宁是阿宁,你是你,旁人是旁人。”
陛下直接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得了这个保证,陈斌就像是得了护身符,一下子精神都振奋许多。 高力士也就上前去将文安郡主扶起来了。 只是文安郡主自己没什么力气,软软的歪在高力士身上,脸上是一片狼藉。 可这会儿谁也顾不上这个。 陈斌低着头,谁也不看,声音更是小的很:“我其实是王爷捡回来的。那时候,我五六岁,可能刚刚记事。”
“王爷问我要不要活下去,吃饱饭,我说愿意。然后就跟着他了。当时我不知他的身份,后来忽然被点进王府做护卫,有一日撞见了王爷来看郡主,我才知晓的。”
“后来我觉察到了郡主对我的心思,于是故意在郡主问我以后想做什么的时候,说我想做大将军。”
陈斌说到这里时候,似乎也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嘴角都忍不住上翘起来:“我知我是痴人说梦,我只是故意寻个理由,好顺理成章的提出离开王府——” “我知道,王爷必不会同意我与郡主在一起。所以何必惹了郡主伤心呢?”
“那段时间王爷正好不在长安,结果郡主竟求了陛下,让我做了金吾卫。”
陈斌笑容渐渐苦涩:“王爷回来后,却也没了法子。不过却更器重我。时常也会问我陛下的动向——” 陛下一直听着,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分明觉得气氛有些低沉,像是雷阵雨之前一般。 “后来,我第一次违背了王爷。只说一直寻不到机会。然后又迅速的争取了去战场的机会。”
陈斌轻叹一声:“我与王爷说,是陛下的意思。但其实是我求了陛下的。”
“那时候陛下问我为何。我说谎道,说我想娶文安郡主。可若是这样下去,总归是配不上她。若我立下功业,好歹不让她被人笑话。”
“陛下同意了。”
陈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文安郡主,脸上也起了一丝傻笑:“我是抱着必死的心思去的,可没想到竟捡回来一条命。然后被带回了长安。”
“那个时候,文安哭成了一个泪人。求朕指婚。”
陛下接过话去,面上也是有些唏嘘:“朕不忍心叫她失望,又觉得你对文安的确一片痴情,故而就应了。”
“为了这个,叔叔差点与朕吵起来——”陛下似笑非笑的看一眼淮安王:“当时朕心想着陈斌也算是不错的,所以朕不明白为什么叔叔那样坚决反对。”
“事到如今,朕才算是明白了。”
这一句“朕才算是明白了”,一瞬间竟让人听出了许多的感慨和失望。 更是仿佛有千钧重的力量,将原本就已是沉凝的气氛压得更加沉凝。 众人连呼吸都忍不住小心一些。 而高力士更是悄悄的给金吾卫使眼色。 金吾卫们就拉着不良人们悄悄的退开一些,尽量避免听见皇室秘辛。 付拾一看见了,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李长博。 见李长博端正坐着,于是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正襟危坐的听八卦。 心里却难免有些遗憾:这个八卦,注定是不能跟二祥分享了,也不知道二祥会不会挠墙—— 被迫退场的王二祥,的确是忍不住挠了一下墙皮。 不过并不影响场内陈斌继续交代。 这一次,没要陛下催促,陈斌就继续交代下去:“付家当年的事情,其实我是知晓一些。因太平公主的缘故,被付县令觉察了一些事情。”
“太平公主密谋造反,王爷也是其中之一。只是王爷的心思,是……是……” 到底直接揭老丈人的老底,还是让陈斌有点儿压力,所以磕磕巴巴半天也没能顺畅说下去。 陛下就替陈斌说了:“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叔叔知道,姑姑的弱点,更知道姑姑并不适合做女皇。”
这样的八卦,听得付拾一只觉得刺激。 而淮安王从方才就一声不吭,只脸色铁青。 而刑部尚书,则是满头大汗,看那苍白虚弱的样子,不是要中风就是要昏厥——不过一把年纪还要经历这个场面,的确是太刺激了一点。 陈斌尴尬应一声:“是。”
“但是付县令自己私底下查出了一些东西,甚至接触到了王爷秘密培养的细作营,甚至打算告诉陛下——” “以至于王爷只能临时的销毁许多证据,又让细作营隐蔽。可陛下也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到底是先发难于太平公主,并展现出雄厚实力,以至于王爷觉得不能成事儿。”
“所以王爷就临时变了计划,投靠了陛下,转头出卖了太平公主。”
“只是事后,他觉得付县令肯定手里有证据,所以就寻到了刑部尚书等人,一同密谋如何应对。”
“刑部尚书就设计陷害了付县令贪污。”
“而后让自己亲信顶替了长安县县令位置,秘密审问付县令。”
“只是付县令却什么都没说,连贪污的罪过都没反驳。”
“付县令熬不住刑,故而很快就不行了。”
“那付家人呢?”
陛下倒是没忘了这一桩灭门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