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城南码头。 沅江水波碧玺,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有乌篷船划过,泛起一阵涟漪飘向远处。 岸边人来人往,柳树垂荫,水草丰富。 有总角稚童三五成伴,在岸边嬉闹,或是戏耍江水,或是在水草中摸鱼。 又或是爬上岸边的柳树,走到延伸到江中的树枝中央,两条沾泥的小腿剧烈抖动,摇晃树枝,嘴里发出兴奋的笑声。 声音传到不远处正在浣衣的妇女耳中,引来一阵惊呼跟呵斥。 一个灰布少妇扬起手上的捣衣杵一番呵斥,然后领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孩童返回。 孩童们被限制了自由,只能在娘亲身边玩耍。 垂头丧气一会儿了,他们又找了其它的玩耍乐子。 “林兄,你看那边。”
宋渊目光看着江边浣衣妇女与顽皮孩童,儒雅的脸上露出一抹向往的笑容。 “这次你离开,终于可以好好放下一切,开始过自己的生活。”
他目光看向对面的林胜,打趣道:“娶几个妻妾,生一堆小孩,享受天伦之乐,才是人生该有的样子。”
他并未跟随前往张家的车队一起行动,而是先带着林胜来到码头。 “天伦之乐,借你吉言了!”
林胜闻言勉强一笑,心思并没有在这里。 对此宋渊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他从旁边下属手中接过一个包袱,递给了林胜。 “这里有一些银票、干粮和衣物,林兄这次走了可就不要再回来了。”
林胜接过包袱,眼神有些复杂,他听出对方是话里有话。 此刻他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哪一天情绪会向今天这般复杂剧烈。 “宋兄,某……告辞了!你和李公子,保重!”
林胜张口,本来还想说些吉利的话。 但话到嘴边却又憋了回去。 李公子如此看重自己,宋渊又与自己一见如故。 可自己最后的行为,却是辜负了两人。 林胜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坚守心中的忠义到底对还是不对。 对于林胜的话,宋渊并没有回答,只是让对方赶快上船。 前者也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是对方在恼怒自己的薄情行为。 宋渊目送林胜上船,然后起航。 旁边,一名下属凑近忽然问道:“大人,您不是看好对方吗?怎么最后不道别啊?”
宋渊闻言收回目光,扭头看了眼对方,忽然笑道。 “哈哈,既然不曾离开,又何须道别!”
“这是什么意思?”
那名下属脸上露出疑惑神色,心中不解。 当他再次抬头,发现宋渊已经离开,快要上马。 下属见状,脸色一变,连忙飞奔过去,终于在队伍启程前的最后一刻赶上。 “在外做事的时候切记分心其它,自己回去抄写十遍《李氏家规》。”
“……是!”
当宋渊赶到张家,车队也才到不久。 他无视周围指点的人群,淡定的走进张府。 “刚刚那个是李家商铺的大掌柜宋渊宋先生吗?”
张府外,一些人看着消失在门口的宋渊,小声惊呼道。 “不错!那的确是宋先生,我曾经有幸见到过对方一次!那气质,绝对是我见到过人中最好的一个!”
“想不到,连这位也来了。看来张家是真的败了!”
几人互相也不熟悉,但也聊了起来。 “李家、张家谁赢,我才不在乎,反正跟咱们这些平头小民没什么关系!不过李家从张家搬出的箱子,里面装的应该都是金银珠宝吧!”
“这不是废话嘛!不过这已经装了七八箱了,还没有装完,张家也太有钱了吧!”
“嘁!武陵城三大家族,你以为呢!”
众人看着不断从张家抬出的箱子,两只眼睛都快泛起绿光,话里话外又酸又羡。 与喧闹的客栈一楼不同,二楼显得安静许多。 这里的人也不算少,但他们神情都镇静许多。 这些人无论是身上衣服,还是各自气质都十分不凡。 他们来自武陵城内的各个家族势力,在得到张家门前的变故后,纷纷赶来查探。 不过当他们真正看到张家门口一幕后,所有人内心都是狠狠一颤。 “唉!张家败了,沈家肯定也不是李家对手,这武陵城将会迎来一位真正的王者!”
一名中年男子眼神凝重,轻叹一声。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坐众人都是有修为在身,还是清楚听到。 有人面色凝重,有人眼神忌惮,有人神情平静也有人面带讥笑。 可是无论是谁,都没有反驳男子的话。 “走吧!胜者已经决出,现在改我们恭贺新的霸主的时候。”
有人拿起桌上的长剑,带着手下离开。 武陵城内江湖局势已定,他们观望了这么久,现在如果还不上门站队,等待他们的结局就危险了。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离开。 转眼间,整个客栈二楼已经没剩下几人。 “大哥,咱们要不要也准备礼物去李家啊?”
客栈深处,几名大汉围坐一起。 其中一人,看向另外一名身穿蓝袍,体态精瘦的中年男子问道。 “去不去那是他们的事,跟咱们无关!”
蓝袍中年闻言摇摇头,随即起身道:“现在马上跟我去县衙,将这里的事告诉县令大人!”
张府正厅,张维山坐在太师椅上,旁边则坐着宋渊。 前者此时身穿华服,精神不振,脸上皮肤松弛,看上去犹如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 “张家果然家大业大,宋某执掌商铺以来,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钱财!”
宋渊看着门外,账房不断清点金银珠宝,朝张维山恭维道:“这一切都有赖张家主的经营!从今往后,您就是在下的偶像!”
什么是虾仁猪心,这就是! 你都把人家的财产卷走了,还偏偏在这夸赞对方经营有方。 这不就是抢了人家的老婆,还夸对方把老婆养的很好,肤白细嫩,吹弹可破。 不过即便这样,张维山也是依然是那副漠然的表情。 淡漠无神的眼神,仿佛世上的一切都无法再引起他的注意。 “难道对方真的认命了?”
宋渊见状,心中暗暗皱眉。 他又没有什么奇怪癖好,自然不可能故意羞辱对方。 刚才的一番话只是为了试探张维山,看看对方这番表现到底是装还是真的。 刚才的试探没有效果,他心中也不放弃,开始说起其它的事情。 “张家主可知道林胜并没死……” 宋渊面带微笑,将李煜放过林胜的事,没有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张维山。 “现在林兄已经被送出武陵,希望他的后半生可以过的稳定轻松些吧。”
他语气随意带着亲近,说起林胜,两人仿佛至交好友一样。 旁边张维山听完,眼神微微闪烁,然后又恢复平静。 宋渊一直都在暗中关注对方,也捕捉到对方眼神的变化。 他心中顿时大定,张维山认命的表现,多半是故意如此! “哎呦!我的宋代双耳青华瓶,你们小心点!那是我的翡翠玉如意,你们不要拿走啊!”
此时张府后院,一群李家下人正在不断从房屋里抱出一件件宝贝。 张淼穿着华服,此刻已经没有平日里张家二公子的作风。 他仿佛一个看着男人出去偷吃的幽怨妇人,眼神一直落在众人抱出的宝贝上面。 那些都是他多年收集到的,是他的骨血啊! 张淼是哭喊,并没有让李家人的动作慢上一点。 反而因为他自己的连番阻拦,引起了旁边看守武卫的呵斥。 在武卫扬起的刀鞘下,张淼脸色一变,也顾不得自己的宝贝狼狈跑到另外一处早已搬空的屋子。 “我的宝贝,我的钱啊!”
张淼趴在桌上,声音悲戚,令人动容。 “夫君,夫君,你怎么在这!我们家的钱财珠宝都快被搬干净了,你也不出去阻止!”
没过一会儿,一名肤白貌美的少妇找到了这里。 看到桌边的张淼,眼睛顿时一亮,上前哭诉道。 “阻止?我拿什么阻止,拿自己的脑袋吗?!”
张淼闻言,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 “那…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喝西北风吗?”
少妇闻言也停止了哭泣,担忧道。 “那…应该不至于,李家不是只拿一半的家产吗。”
张淼面色犹豫,心里也有些吃不准。 但他现在也没有其它的办法,只能期望李家真的信守诺言。 “陪我去其它地方走走。”
张淼听到外面的动静,就想到自己那些宝贝,心中烦燥无比。 他朝旁边少妇吩咐一声,两人就在下人侍女的服侍下前往另外一处庭院。 来到这里,张淼终于没有再听见那烦人的声音。 他抬头欣赏周围景色,忽然发现这里的环境有些陌生,而且似乎许久没人打扫。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我似乎没有见过?”
张淼眼神疑惑道。 旁边下人闻言,思索片刻上前道:“回二公子,这里一年前就被您下令封锁了。”
“嗯?我下的令,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张淼眉头一皱,脑海里没有半点记忆。 他问题刚刚问出,旁边的少妇就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连忙扯了扯张淼的衣袖。 “夫君,你忘了吗,那个贱人!”
张淼的记忆顿时犹如泉涌般出现,脸色也变得难看。 “原来是那个偷人怀上野种的贱人!真是晦气!”
他目光在院内搜索,很快就看到中央的一口被巨石压住的水井。 “小福,你带人把那贱人的尸体捞起来,我要把她挫骨扬灰!”
张淼此刻眼神中充满了恨意和愤怒,自己虽然不能报复李家,但是对付一个已死之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最近城中传的颇为厉害的鬼怪杀人,他心里则根本不信。 如果世上真有鬼怪,他早就被那些鬼魂杀死了,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个贱人背着自己偷人怀孕,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尸骨还在。 多少还是能让自己出一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