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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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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子,穆皇帝和大长公主的庶弟,今上的皇叔。传说昭皇帝甚爱此子,刚及冠时,就将富庶的胶东赐予他为食邑,封为胶东王。王钦也颇有才干,文墨射御,无一不通,声誉远扬。昭皇帝病重之时,朝中还曾在已立为太子的穆皇帝和胶东王之间有过一段争执。幸而昭惠何皇后的母家何氏当时强势,联合支持太子的众臣力挽狂澜,最终,昭皇帝在去世之前,下诏立太子为新君,而胶东王被改封为濮阳王,远赴巴郡。许是昭皇帝爱子心切,担心自己去后,濮阳王会受人报复,故而将巴郡这山长水远之处封给他,让他远离京城是非。可这么一来,却着实给穆皇帝留下一个头痛的大难题。巴郡山高水深,易守难攻,向来是要塞之地。濮阳王到了巴郡之后,笼络当地豪族土人,迅速稳住了根基。郡中多有盐卤,濮阳王着力开发,获利颇丰;又为人豪爽慷慨,厚待百姓,在短短几年间人望骤起。穆帝那时方即位,北方鲜卑一度作乱,他无暇南顾,待胡患稍解再回过头来,濮阳王已将巴郡牢牢抓住。朝廷虽在巴郡有行政治军之权,暗中也换掉不少亲濮阳王的人,却仍是拿他无可奈何。巴郡百姓中知濮阳王而不知朝廷的,大有人在。此事始终是穆帝一朝的心腹之患,穆帝在位十余年,与濮阳王之间的暗中交锋各有输赢,却始终悬而未决。如今新帝御极,问题自然又摆到了新帝的面前。前年一场大火,将昭帝陵寝的山林建筑毁去大片。今上命重新修整,工程在去年入冬前完工了。本年恰是昭帝冥诞六十整,天下宗亲皆至帝陵拜谒,濮阳王亦不能例外。开春时,巴郡便有文书传至御前,言濮阳王五月来谒。今上即位时,濮阳王称病,只派了丞相来贺。而今年将至的会面,竟是今上登极以来第一次与濮阳王相见。此事干系重大,朝廷严阵以待,鲸池水战便是其中一项。巴郡有大江横贯,其中土勇犹以善水战著称,而京中羽林期门亦素有演练水战的传统,楼船兵甲皆天下精锐,纵观前后,今上挑这个时候观演便不难理解了。乐安宫的景仪殿上,太后笑眯眯地看着身旁的皇帝和下首的广陵长公主王宓洗漱净手,让宫侍撤去案上的食器。“陛下今日少食,可是不合胃口?”

太后向皇帝问道。皇帝笑笑,“母后多虑,今日天气闷热,儿来前用了些瓜果,故而少食。”

太后颔首,王宓却在一旁道:“儿昨日与皇兄共膳,皇兄也所食无多,依儿所见,皇兄定是为八皇叔的事烦恼所致。”

皇帝瞪了王宓一眼。“哦?”

太后看着皇帝,问,“果真?”

皇帝在席上向太后一礼,“母后勿忧。”

太后笑笑,叹了口气,缓缓道:“想当年,先皇亦是为这濮阳王之事烦恼得常常吃不下饭,如今,却到了陛下。”

她看向皇帝,正容道:“然陛下须谨记,长河非一雨之功,万里非跬步可就,濮阳王之事久矣,岂朝夕可解?而陛下身体关乎天下,若有所损害,则万事迟滞,其利其弊,陛下自省之。”

皇帝闻言肃然,向太后端正一拜,“儿谨记母后教诲。”

太后看着皇帝,脸上缓缓露出笑意。她让皇帝起身,教宫侍去盛些汤羹来。“若说担心,母后倒更担心蓬莱宫。”

她笑意盈盈,道,“陛下登极已三载,后位人选也该考虑了。”

皇帝一怔,笑笑,没有说话。“皇兄后宫中不是有几位?”

王宓眨眨眼,道,“儿见李夫人、梁夫人皆是贤惠的。”

太后笑起来,“稚儿,皇后岂是光贤惠就能当的。”

王宓脸一红,吐吐舌头。太后却不再说下去,看向皇帝,和声道:“此事我已同太常说过,陛下也当心中有数。”

皇帝颔首,“儿知晓。”

顾昀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近全黑了。他径自往汤室中洗浴一番,换好干净的中衣,走回房中。“公子。”

侍婢绿芜和另一名小婢见到他,忙上前一礼。顾昀颔首,到椸前拿起一件外衣,在身上穿起。绿芜见状,忙走上前去,伸手为他系衣带。“不必。”

顾昀却道,推开她的手,自己把衣带系上了。绿芜的手停在空中,看看顾昀,收了回去。“大司马可用过膳了?”

顾昀一边低头整理着衫上的皱褶,一边问。绿芜忙答道:“未曾,大司马那边刚来了客人,此时当正在堂上招待。”

“客人?”

顾昀一讶,看着她,“谁?”

绿芜微微垂头,“婢子也不认得,听说是去年来送银瓣杜若的友人。”

顾昀怔了怔。去年他一回到家中,便闻得叔父友人曾送来银瓣杜若的事。银瓣杜若乃奇珍药材,却早已罕迹,便是在京城之中也是有价无市。顾铣的身体在顾昀出征之时便已是日益沉疴,而银瓣杜若有吊命的奇效,若非他,顾铣怕是撑不到陈扁鹊来的。如今听到那友人来了,顾昀心中一热,忙将衣服整好,转身走出门去。绿芜一声未出,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身影,片刻,回过头来,却发现不远处的案上躺着一样物事。她走过去,只见那是一枚白玉坠,青丝络起,却无雕无饰。她看了看,认出来。这是去年君侯征战时带回来的,不知来历,君侯却日日将它收在身上。如今却不知为何落下了。绿芜想着,走过去,正要将那玉坠拿起,却听到顾昀的脚步声又匆匆地回来。顾昀走进室中,目光扫了扫,落在那白玉坠上,神色忽而一松。他上前将白玉坠拿起,看了看,握在手中。“我晚些回来。”

他说。绿芜未及答应,他的身影却再度消失在了门外。灯台早已点起了烛火,将回廊照得明亮。顾昀一路走到顾铣宅院之中,登阶上堂,却不见人影。几个家人正收拾案上的食器,见到顾昀,纷纷行礼,“公子。”

“大司马何在?”

顾昀问。“禀公子,大司马方才与客人共过膳,现下都往东庭去了。”

顾昀颔首,又往堂后走去。东庭灯火通明,顾昀还未到门前,便已闻得里面笑语声声。门前侍候的家人见到他来,忙进去通报,未几,请他入内。顾昀知道那送来宝药的叔父友人也在里面,稍整衣物,走进门去。室中灯光璀璨,香烟淡淡。顾铣倚在榻上,二叔母贾氏端坐一旁,当看清下首二人时,顾昀脚步微滞。姚虔面容清癯,衣冠楚楚。旁边,姚馥之端坐席上,面容映着融融烛光,皎洁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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