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铺不是很大，是由木板搭起来的，在铺子外放置着数张桌椅，而铺子里面摆放着几张木板床，显然是住用合一。铺子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正在收拾着剩下的包子，还有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在用抹布擦着桌子上的残羹。高盛跳下马车，径直走到了铺子前面，对中年男人问道：“老板，还有包子吗？最好肉馅和菜馅的都来两个。”

中年男人将剩下的包子放进一个袋子里，道：“没有了。”

高盛惊疑的嗯了一声，笑道：“老板可是觉得我是瞎子？你在我面前把包子收拾了，然后告诉我没有包子？”

高盛觉得有些好笑，但没什么怒意。“这些包子不是给你的。”

中年男人抱歉地摆了摆手。还未等高盛回话，年轻女人走了过来，对他道：“现在都已经快午时了，哪有人还来买包子的？你也是奇怪。”

高盛这才真正注意到那个女人的脸，算是好看。瓜子脸，大大的眼睛，面庞有些瘦，因此显得她眼睛更大了些，在她的额头上还长了颗美人痣。中年男人闻言捏了一把她的手臂，唬了她一眼，“您不要见怪，她就是这么不懂事，从小被她娘惯坏了，口无遮拦，您多担待！”

中年妇女一把抢过他手中装包子的袋子，没好气道：“说得跟你没宠过一样？这时候就尽怪我了？”

中年男人讪讪一笑，“给您看笑话了，她们母女就这德行！”

高盛眉头微挑，说了声看出来了，然后对里面的年轻女人道：“吃包子可不管早上还是中午，只要我想吃，就可以吃。我上回在望洋城吃包子大概是十年前，那时候这里的包子铺只有一家，是个老头的铺子，虽然不怎么好吃，但是够良心，放的馅是最多的。那时候我和我舅舅出来立家，身上没有钱，穷得叮当都不响，于是就在他那里赊账，一吃就是几个月，吃得快吐了。”

“那你现在还想吃包子？”

年轻女人看向高盛，目光里有些好奇，她倒不是真的对高盛的过去感兴趣，而是觉得他也没比自己大多少，竟然在十年前就跟着舅舅闯荡，倒是稀奇。高盛像是回忆起了有趣的事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当时是吃吐了，闻到包子的味道就一阵反胃，但是时间过了久了，我又怀念起那时候吃包子的光景了。”

“对了！那家的包子铺可还在？就是一个老头开的。”

高盛目光一闪，对中年男人道：“那老头大概比你矮半个头，驼着背，瞎了一只眼……”原本中年男人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一听到瞎了一只眼手突然颤抖了起来，声音畏畏缩缩道：“您说的……可是袁老头子？”

高盛沉思了一会，嘴里念叨着“袁老头子”四个字，过了半晌才想了起来，“对，就叫袁洪……什么来着？”

“袁洪山！”

中年男人提醒道。“对！就是袁洪山！”

高盛舒畅一笑，仿佛心中有颗大石头落地，问道：“袁老头子可还好？还在卖包子吗？不过我想按照他做的包子的味道，估计早就被比下去了吧……”高盛的话唠属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中年男人一声不吭，就连中年妇女和那年轻女人都没了声，高盛这才发现气氛有些凝重，他停顿了下来，注视着中年男人，“袁老头子，他还好吧？”

“你说的不错，他的确已经不卖包子了。”

年轻女人走了出来，解开了袋子，将一只肉包子和一只菜包子交给高盛的手里，“他已经死了。”

“死了？！”

高盛大声质问道，年轻女人点了点头。“怎么会死了？他年纪虽然大，可身体还好得很啊！”

高盛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的语气已经有些隐隐发怒，试探性地问道：“他不是老死的对吧？”

年轻女人不答话，依旧是点点头，过了几停时间，她哇了一声哭了出来，“袁爷爷对我们家有恩情，可他被张家害死的时候我们一点忙都帮不上……张家！都是张家害死爷爷的！”

中年男人闻言立刻捂住了她的嘴，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小声地重复道：“作孽啊张家作孽啊！”

高盛长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怒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说袁老头子对你们有恩？他一个臭卖包子的怎么又跟张家有关系！？我都要知道！现在！”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抓着包子的那只手使劲地捏着，以至于里面的馅都流了出来。年轻女人被高盛愤怒的样子和怒吼被吓得不轻，轻声地呜咽着，将头埋进中年男人的怀里，不敢和他对视。中年男人倒是略显平静，他长舒了一口气道：“早些年我带着她们母女来到望洋城的时候，也是身无分文，是袁老帮持的我们，并教给我做包子的手艺。我们这才有在望洋城立足的根本，因此我女儿才说袁老对我们有恩情呐！”

“那他又是怎么被张家害死的！？”

中年男子闻言眼中多了几分悲伤和悔恨，回答道：“在我们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张家不过是一个小家族罢了，只是做做柴油的生意，而袁老的包子铺就在张家的对面，我不知道你来到望洋城的时候张家有没有在这里扎根。”

高盛闻言微微摇头，他没有对张家的任何记忆，之前对他们的了解还是从车夫那里获得的。“可是不知道张家走了什么运，从中界城获得了米盐的生意，渐渐在城里做大。这不做大不要紧，一坐大袁老的包子铺可就保不住了。”

中年男子说到此处眼里多了几分怨恨，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张家成了名门望族，哪里还容得袁老在他家门口卖包子？于是就派出家丁想要把他赶走，袁老虽然老了，但年轻时修行过，没两下就把张家的人打了回去，祸端从此就开始了。”

高盛已经听了七七八八，其实不用听他也猜的到后面的发展，无疑是张家仗着人多欺负袁老，而袁老又倔犟，不肯搬走，这才出了丢命的事。“张家势大，哪里是我们这些小商贩惹得起的，要是当初我多劝劝他，可能他也不会……”高盛知道袁洪山是一个特别倔的人，在长孙无疆设立猎头司后，他们原本想多还点钱给他，就当作是利息，可袁洪山坚决不收，是多少就收多少。“这件事并不怪你，袁老头子的结发妻子死得早，只留下了一个儿子。他儿子跟着商队做生意，却半途遭遇山大王，英年早逝。他儿子的衣冠冢就立在包子铺的后面，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

高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手中不成样子的两只包子，有些恍惚。中年男子闻言愣了一下，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不停滚落，泣不成声。“既然你们也受过袁老头子的恩惠，我们倒是有缘，后生还不知你们的名字。”

中年男子擦了擦眼泪，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我姓沈名泰，小女叫沈小灵，她娘叫王莲。”

“后生姓高名盛，见过叔叔嫂嫂。”

高盛俯身行了一礼。他们都受过袁洪山恩惠，按照辈分他叫一声叔叔嫂嫂倒是合理。沈泰有些错愕，嘴巴微张，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反应了过来，“你就是高盛？”

“怎么？叔叔听过后生的名字？”

高盛有些意外。“袁老经常提起你，还有一个姓长的，起初觉得他是在吹牛，世界上哪里有长姓的，也太奇怪了，现在看来说的都是实话。”

沈泰的眼神有些波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瞥了一眼沈小灵，眼神坚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