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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短暂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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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渐至,各地雨水增多,一连几日似银河倾倒,雨水未停。  邢兰东披着斗笠自外一路走过庭院,脚下溅起水花,直到厅堂门口才收敛了些许周身戾气。  “侯爷在厅中?”

下人说是,压着声小声道,“侯爷已在等姑爷了。”

邢兰东娶的是娄春泰的堂妹,两人也算的舅兄关系,不过娄春泰这“舅”,更是国舅爷的舅,邢兰东也好,娄春泰也罢,都得尽心尽力为宫中办事。  下人话音未落,里间就传来娄春泰的声音,“进来。”

邢兰东撩了帘子走了进去,上前行了礼便道。  “这些贱民是反了天了,前些日一下雨就去街上哄闹也就罢了,这几日连着下雨,他们竟然敢堵到衙门门前来,今日险些闯进衙门,说要取贪官之才镇百姓之灾!”

邢兰东上前一步,“再这样闹下去,宫里恐要知道了。”

娄春泰闭起了眼睛。  这些日各地监军走马上任,坊间的喧闹立刻压下去不少。  尤其孙文敬险些被抓,之后便没再在兖州出现,兖州多少有些无首,他镇压成效几乎是立竿见影。  可眼下进入炎夏雨季,这无根之水越下越多,那些贱民又吵了起来。  衙门不是没有修补河堤,但他们只道不够,仿佛迫使皇上把修建行宫的钱,都用到修堤筑坝上来才行。  若只是他们闹也就罢了,抓进来些人,打上几顿,发配出去,他们也就闹不起来了。  偏偏仍旧有人暗中助力他们,带头闹事的人都有人护卫在旁,闹完之后立刻消失无影。  娄春泰真觉得自己小看了秦家在山东的势力。  果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那秦贯忠的嫡子秦慎,都被监军找人看在了府邸,而他手下的私兵,却仍是行若无障,如幽鬼一般难缠,怎么抓都抓不到。  “侯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邢兰东真怕再这样下去惹怒了皇上,以那位天子的性情,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侯爷......”  他看过去,娄春泰缓缓站了起来。  这位兴盛侯国舅爷半扬起了下巴,目光居高临下地向外看了过去,穿过厚重的雨幕,声音似离弦冷箭。  “这可是他们逼的,就怪不得我们下重手了。”

*  隐林村。  何氏带着儿媳做了一大桌子菜,热腾腾地一盘一盘端上来,连房中潮湿的水气都消散了些。  她一边摆着碗筷,一边看向站在檐下的丈夫,丈夫伸出手去,檐上落下来的雨水如串珠一般尽数滚落在他手上,又四溅开来,在石阶下汇成了涓流。  “别在那久站,小心滑倒,你腿才刚能走路。”

何氏说完,见他无动于衷,刚要叫齐吉、尹淄把他们先生叫回来,孙文敬就转了身走了回来。  厅中正热闹,何氏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又转去厨房拿了一摞糖饼过来,招呼齐吉、尹淄。  “多吃些,我烙了许多,回头都给你们带着。”

但这话说了,又道,“外面雨下的厉害,路不好走,你们真要回兖州去?”

齐吉和尹淄要走了。  秦慎因怕他们两人被邢兰东的人报复,才同孙文敬一道,临时将两人带到了隐林村、秦氏护卫太子拥趸的地方来。  齐吉、尹淄从前看不惯朝廷所为,一腔苦闷无处宣泄,后来见孙文敬回到了兖州,当即投靠了他,而今次来到隐林村,见到如此多志趣相投之人,只觉终于不再是孤身作战,两人恨不得就住在此处,为天下百姓出谋划策。  然而两人家小亲眷都在兖州,而他们一直是暗中与朝廷作对,从未露过明面,就算这番营救先生孙文敬,官衙也没有下通缉令、海捕文书。  更要紧的是,齐吉看了一眼外面的雨。  “这雨下不停,大家心里都没有谱,那兴盛侯又一味打压,若是连我们都不露面,人心可真就散了,我们还是回去的好。”

尹淄也在旁点头,“师母放心,我近日在何老先生处习得许多兵法,就算回去也能必能无虞。”

何老先生便是何氏娘家舅舅,老先生是这隐林村的主心骨,若不是他,何氏更不敢赞同一分丈夫所做之事。  齐吉、尹淄都道不怕,孙文敬多少是有些担心学生的,可他是那通缉令上的重犯,两条腿又还没能好利落,必然是去不了了,兖州不能无人主事,只能靠齐吉、尹淄。  他同妻子何氏道,“你也别留他们了,一人一生该做什么事,都写在天官的命簿里,这都是他们该做的事,让他们去吧。你多带些吃食给他们,也就是了。”

何氏无话可说,只得问了两人,“还想吃些什么?”

齐吉一听就高兴起来,“师母终于问这话了,我可就等着了。”

他问,“师母是不是会做一种咸口的槐花饼,外酥里内,吃到口中满嘴飘香的那种?”

这话可就把何氏问得奇怪了。  “诶?你怎么知道?我如何不记得做槐花饼给你吃过?”

齐吉笑而不答,还问尹淄,“就那饼,你记得吗?”

尹淄点头,却有些脸红。  孙文敬瞧了尹淄一眼,“你也吃过?”

尹淄清咳了一声,“......是好吃的。”

连他也吃过,何氏越发迷惑了,怎么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用槐花饼招待过两人。  倒是孙文敬瞧着两个学生。  “不对不对,你们俩是不是在打哑谜?”

尹淄是个实诚人,他被先生一问脸色一僵。  但齐吉不肯承认,连道没有。  孙文敬晓得齐吉是不会告诉他了,就专问了尹淄。  “先生知道你是个好的,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他这么一说,尹淄就招架不住了,叫了齐吉。  “我们就跟先生说实话吧。”

“你呀你呀,心里藏不住事.....”齐吉笑着摇头,但也实话实说了。  “是有一年,师母烙了槐花饼给先生当晚饭,我两个去找先生问学问,但闻着那饼子实在太香了,没忍住就......替先生吃了一张。”

话音落地,满屋子的人都笑出了声来。  孙文敬抱了臂,“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是没吃饱来着,回到家还埋怨你们师母,怎么不多给我带点饭......”  众人说着越发笑了起来,何氏恰打了一筐子这个时节的鲜槐花,到灶上三下两下的工夫,就烙了一摞槐花饼来。  饼子咸鲜,槐花飘香,满堂的笑声与饭香交融。  待吃过饭,齐吉尹淄要走了,挨家挨户地辞行,众人才恋恋不舍地将齐吉尹淄两人送到村口。  孙文敬嘱咐两人,“要举大事,当先得小心自身安危,保全自身才能看到明日之日高高升起。”

两人连连点头,跟他正经行礼。  “先生放心!”

*  青州府城,秦家府邸。  傅温发现公子今日换了一身新衣。  平素在府中或者山房,公子多半穿旧衣居家,旧衣虽如不新衣鲜亮,但在家中舒适自在是首要。  可公子今日也没有出门,一早换了新衣就去了书房练字。  只不过练一阵,就问上一句,“几时了?”

早饭已过,午饭还早,傅温不知道公子问这么勤快作甚。  但连舟似乎一副知道的样子,当然,就没有连舟不知道的事。  现在连魏游凡事不明都要请教连舟,从前大家都一样明了公子的心意,如今好像就只有连舟明白了。  这会,熙风阁外忽然多了许多走动声,声音一起,傅温就见窗下练大字的公子,笔下顿了顿,往外看了一眼。  而连舟火速从院门口出现了,他一走过来,就道。  “公子,姑娘回府了,刚去了上房给夫人请安,道是一会就来熙风阁。”

他这话说完,傅温就见公子眼角眉梢都似被春风浸染开来,虽然仍立在书案前练字,可整个人都似不一样了。  “知道了。”

傅温看看公子,又看看连舟。  连舟在他的目光下,路过他低声道了一句。  “别想了,反正你也想不明白,好好练剑就行了,但凡有想不明白的,可以和魏游一样来问我。”

傅温:“......”  都是公子近身的人,我凭什么问你?!  他这话不知怎么就没好意思说出口。  公子确实,最近变得令他总是捉摸不透了。  但,似乎都同姑娘相关。  ......  这次的熙风阁,和上一次冷冰冰的模样完全不同。  院中不知何时搬了两盆翠色盆景,花小叶大葱翠宜人,比起热热闹闹的花朵更适合入了夏的季节。  秦恬跟着人一路走到了书房,撩了帘子走进去,便见站在书案前的嫡兄正练着大字。  他明知她来了,却没有抬头看,只是嘴角翘着仍旧写字。  这么认真?  秦恬眼睛一转,转了身要走。  脚步还没迈出去,就听见他的声音。  “回来。”

秦恬没转身,故意道。  “大哥既然忙着,小妹过会再来。”

那两分的故意在这口气里越发明显,秦慎眼中笑意愈浓。  “天渐热,脾气渐长,我不过是想写完这个字再与你说话,竟就转身要走,可真是......”  可真是?  秦恬转头看了他一眼,歪了歪脑袋。  “大哥要训斥我吗?”

她半侧着身子,头上戴了一对淡黄色的绒花,身上穿着豆青色的褙子,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桔梗花,依稀可见日后全花绽放的景象。  秦慎目光在小姑娘脸上一顿。  “怎敢?不然下次该不肯来了。”

秦恬在他这个回答里,眨了眨眼睛。  “看样大哥是盼着我来的?”

她问了他。  是太闷了吗?  这话一出,房中似有些说不清的气氛弥散开来。  秦慎没有回答,目光在她脸上微落就收了回来,清咳了一声。  “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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