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自有意识起便在妖怪山了，那时她因为修为不太够，便只能泡在水里吐泡泡。山主说她是存留不多的鲛人一脉，她的家人被人类捕杀的已经差不多了，往后便是见不到她的族人了。那时的明珠懵懵懂懂，对山主的话也只能是了解个表面，对此也便只能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当惋惜。山主给她专门建了一个池子，里头的水是专门引山中最为纯洁的泉水，说是能增进修为，但明珠在池子里呆了许久，却感觉并没有多大用处的模样。不然为什么自己迟迟不能将自己的尾巴变成双腿呢？。每次瞧见误入自己林子的小妖怪时，她就格外想自己也能拥有一双人类的腿，好好走便这大好河山。“我看书上说，这凡间啊，有各种各样的美食，每到了节日所有人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街上看花灯，还有那火树银花，也是极其好看的。”

顶着两个猫耳朵的小姑娘靠在池子边上，摇头晃脑得说得格外开心。小姑娘叫青禾，是一只双瞳猫妖，听山主说，有双瞳的猫得极其珍贵，若是修炼成人了，那法力更是高深，但同时也因为珍贵，便是那些修士为了增加修为的养料。青禾当初就是因为被修士追着跑才被山主救下的，许是当初受到的痛苦太多，如今倒是对山主格外依赖。但她本妖对修炼并没有多大上心，即便山主有心要让她练习，可青禾总会找上各种借口躲避。久而久之，山主便也不再勉强了。而她来到这个小林子也是一个意外，那时突然下起了大雨，青禾本身便是贪玩，当即便在林子里迷了路。这走着走着便不知不觉到了明珠所在小林子，这个林子幽静，一般没什么妖会来的。当初山主因为顾及她是鲛人一族存留的血脉，便特别给她的关照，青禾误打误撞闯入的时候她还在池子里小睡着，青禾往里走了几步，便瞧见林子中心有一个大池子。也不管雨淋在身上会不会将自己的衣裙打湿，朝前小跑了下，低头喃喃道：“诶，这林子里既然有个大池子诶！”

听语气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也就是因为这一声将明珠从睡梦中给吵醒了，她缓缓抬起脑袋，巨大的水生随着她的动作响起，而溅起的水珠则尽数都落到了青禾的身上。被浇了满头满身的青禾瞧着池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还有些震惊，她眨了眨眼，瞧着对方浸泡在水中的鱼尾，在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鲛……人？”

青禾朝前走了一步，显然对面前这个带着大尾巴的人充满极大的好奇心。早在之前她就隐隐约约有听说过，山主带个一个鲛人回来，听说那个鲛人被带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看起来可恐怖了。那时青禾离得远，倒是没看清楚她的模样，但就远远瞧了下，她都觉得恐怖，自那以后，大家便都不知晓那个鲛人被山主安置在哪了。不过今日倒是没想到居然被自己误打误撞给瞧见了。明珠一个人独处惯了，这突然闯进来一个妖，还这么热情，她当下还有些不自然得往后缩了下，摆了摆鱼尾点了点头道：“是。”

声音细细小小的，若是被他人瞧见这场面，只会当是青禾欺负了他呢。青禾瞧着她还有些瑟缩的模样，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也有些不妥，便往后退了两步，清了清喉咙道：“我叫青禾，是一只双瞳猫妖。”

明珠瞧了眼站着自己面前的人，她双色瞳孔里清清楚楚映着自己的模样，看着倒是没有恶意的样子，于是便也低声说道：“我叫明珠，是……一个鲛人。”

青禾一向自来熟，见对方对自己并没有刚才的害怕之后，便又走了几步直接走到池子边上，身上趴在池子上，朝着明珠眨了眨眼。“你真好看，我从来没有见过谁的鳞片会像你一样好看。”

青禾这个直性子对夸奖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的。明珠被她这夸奖说得倒是还有些害羞得底下头，这林子里的日子清闷，倒是无端来了一个闹腾腾的小姑娘。她朝前泳了下，便到青禾的面前，外头的雨水滴滴答答得下，明明面前的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却还是朝着自己的方向笑眯眯的。她伸手替她将湿发往旁边一撇，也笑了下，“你也是。”

明珠顿了下，随后便学着她的话继续道：“你也好看。”

自那以后，青禾便常常来找明珠一起玩，明珠所呆的这个清净竹林，倒是难得有了几分热闹。“明珠……你就不想去山下看看吗？”

青禾抱着腿坐在池子边上，说出的画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向往。明珠靠在池子边瞧着天，尾巴时不时得还摆了摆，拍出一点水花，水花在阳光下喷出一道彩虹，随后又消失不见，而她等消失的下一秒便又拍了下水面。听了青禾的话，明珠顿了下，随后瞧着天说道：“想啊，自然想，我也想吃些凡间的美食，也想瞧瞧凡间的花灯，还有火树银花。”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叹息。青禾抱膝将脸埋在双臂间，声音闷闷的，“可是山主肯定不会让我们下去的，妖怪山虽好，可我还是会时不时向往凡间的生活。”

“要不然……我们逃出去吧！”

青禾顿了下，突然灵光一闪便想出这个主意来，她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回头瞧着明珠的眸子里还有星星在闪。明珠瞧着她一脸兴奋的模样微微笑了下，伸手沾了点池子里的水便朝她的方向洒了下，“青禾啊青禾，你做梦也要看看实际的，山主设下的结界那么强，就靠我们可是出不去。”

听到这话的青禾倒是瞬间垮掉，垂头丧气得重新坐会池子边上，还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我们也就只能看看画册了。”

之后的几天里青禾也认清现实得并没有再提起关于逃出妖怪山一事。之后又过了几年，明珠在这池子里泡了有一个百年那么久，等到落雪时，她发现自己的尾巴可以化为双腿了。得到消息的青禾欢欢喜喜得来，手里还抱了冬季的衣裙。“冬天凉，我便带了我的衣服给你穿。”

青禾将衣服递到明珠的面前，又叽叽喳喳得说道：“你能修炼出双腿可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外头玩了，我和你说啊，妖怪山还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马上便带你去啊。”

明珠将青禾带来的衣服穿上，之前都是泡在水里，这头一回倒是穿起了衣裙，轻飘飘的感觉让她还有些不太适应，于是她便转了下，青色的长裙旋转出一个弧。上头的青鸟仿佛成真一般，明珠抬手抚上自己的脖颈上的绒毛，表情一时间还有些呆。青禾拉起明珠的手，偏了偏头道：“我们冬天的围脖呢，都是用各种毛茸茸妖腿毛期的毛收集起来做的，有些妖的毛好看，这都是要考抢的，像这件便是用纯色的兔毛所做的，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抢到的。”

说着她还洋洋得意得笑了下。明珠笑了笑，掌心兔毛的温度毛茸茸的，倒是格外安心。“哎呀，不说这些了，你刚巧能赶上凡间放火树银花，我之前找到了一个好地方，看烟火正好，来，可快随我来。”

青禾说着便拉着明珠的手往前跑来起来。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二人都已经累得直喘气了，青禾指了指前方，笑眯眯道：“看，就是这了，阖朝每到元至便会放火树银花，我以往只能听个声，但去年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地方。”

她伸手往天的方向轻轻抓了下，好看的眸子里带着一点光，像星星，“这个地方离天近，等发火树银花绽放的时候，仿佛触手可及一般。”

正说着，那头便开始放起了烟火，一下一下，仿佛一瞬间亮如白昼一般。明珠一抬头便瞧见绽放在自己眼前的火树银花，正如青禾所说的那样，仿佛一伸手便能触碰到一般。她不自觉得伸手想触及这一点点凡尘，但这一伸手，所碰到的也不过只是一场空罢了。“哈哈哈，明珠，这是碰不到的，虽然看似离我们近，但其实还是远的，就像我们和凡尘间的距离一样远。”

青禾微微垂下头，刚开始还是在笑着的，可越说到最后，声音便又小了下去，到最后和叹息没什么两样了。青禾说得对，有些东西看似离自己很近，可却是比这天还要远上一些。就像她们，明明里凡尘不过只是一个山头的距离，可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无法跨越这山头一步。火树银花依旧在亮，一路亮进明珠的心底。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内心已经有一处慢慢发生变化了。“我一定会逃出去的。”

青禾瞧着远方的烟火，眼里亮晶晶的，像无数星屑尽数入眸般，一字一句都敲在她的心上。青禾回过头，对上明珠的模样，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却带着十足的坚定，“就算会被白姐姐骂也没有关系，这一生若只是被困在这小小山头的话，没有丝毫意义。”

“所以我一定会逃出去的。”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