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青鱼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她打趣道，“那是姑娘自己以为的，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京城人哦！”

虬彦也加入她们的话题，打量着青鱼纤细的手腕说道，“老夫看青鱼姑娘的身形也不似北方人，骨架子小巧玲珑，跟江南水乡的丫头一样，这双巧手如果不拿刀剑，拿起绣花针来，在南方必定是个排的上号的绣娘！”

南方的刺绣在萧国赫赫有名且自成一派，宫里司绣阁里的绣娘十个有九个来自南方，一些南方的姑娘嫁人时穿的嫁衣更是一道风景，据说曾经有个商人不爱朱玉也不爱丹青，唯独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嫁衣，有幸见识过这位富商收集的嫁衣的人都说，‘人间绝色千万，不及女子嫁衣半点。’正因为有这么个说法，萧国的女子才对自己的嫁衣格外重视。不过这都是题外话，青鱼微微一笑，“虬彦叔好眼力，被卖到京城之前，我确实是江南人。”

十几年前江南水患尤为严重，接连这几年百姓都颗粒无收，皇帝拨下来的赈灾银一口再扣，到了百姓手里的寥寥无几，青鱼依稀记得，她底下还有个弟弟，父母亲为了养活一家人，就把她买到了富贵人家做丫鬟，后来一转再转，她居然没卖到了京城，还好运的遇到王爷。这还是沈妙楚第一次听青鱼说起自己的旧事，尽管轻描淡写，但她还是透过苍白的言语看见了里面的沉重。她艰难的吞下嘴里的米饭，忽然觉得有些食不下咽。青鱼看见沈妙楚黯然失色，心下一惊，忙低头观察她的神色，轻声的问，“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

沈妙楚捏着筷子，犹豫了一会又道，“你之前怎么都不告诉我？”

仔细回想，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之前的那些日子，自己青鱼在迁就自己，而她也渐渐习惯了青鱼的照顾，从来没想过，青鱼拿起刀剑之前，会是一个人样的女子？看见沈妙楚眼底的心疼，青鱼眼眶忽的涌起泪意，她心头一暖，竟然想起了自己从高崖上跳下去时眼前浮现的画面。那是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心底一直有个执念，那就是回到把自己卖掉的父母亲面前，最后看他们一眼，就当是还了生育之恩，原以为临死前看到的画面应该是记忆模糊的父母亲的脸才对，然而并不是。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感受到身下的万丈高崖，眼前却出现了沈妙楚灿烂的笑脸，这张笑脸多明媚，仿佛冬日里的暖阳，她做鬼脸，她皱起眉头，她的嗔怒……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其实自己的执念早已被沈妙楚的鲜活替代，沈妙楚是自由的，像飞鸟一样的无拘无束，困住她的并非卖掉她的父母亲，而是找不到目标的流浪的心，那一刻，她突然好想跟着沈妙楚，体验一下沈妙楚身在一隅心游四方的生活。可是，那一刻才醒悟，会不会太迟了。没有人知道，睁开眼看到沈妙楚的那一刻，青鱼有多么庆幸，她觉得自己是受到眷顾的那个幸运儿。回过神来，青鱼拿起碗筷，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夹了块肉到沈妙楚碗里，声色轻快，“之前不想开口，现在开了口，反倒觉得无所谓了。”

当你正视苦难的时候，苦难就从一道疤变成羽毛，时间的风一吹，伤疤长出血肉，羽毛随风飞走，一个新的自己又在泥泞里生出来。这话听在沈妙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看着碗里的肉，喉间一阵堵塞。虬彦本来是个洒脱的人，面对这样沉重的气氛还是头一回，平日里行事豪迈的他竟然也有些放不开手脚。阿子眨眨眼，大概明白了青鱼的话，他心想，原来青鱼姐姐是被卖到京城来的啊，他原以为自己和阿妮够惨了，没想到还有比他们还惨的人！想到这，他学着青鱼刚才的样子，站起身来从碗里夹了块肥瘦相间的肉放进青鱼碗里，表情诚挚的说，“青鱼姐姐你吃，今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要是有一口吃的，绝对不会忘了你！”

青鱼一愣，怎么都没想到阿子会这样说，她看着沈妙楚，却发现沈妙楚也十分意外地看着她，下一秒，两个人都忍不住噗嗤一笑。“哈哈哈！”

青鱼笑的尤为灿烂，“阿子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话？”

虬彦也有些忍俊不禁，轻笑着说，“跟个土匪头子似的。”

阿子抓抓脑袋，没觉得自己的话哪里好笑，“怎么了？在小河村的时候，流浪孩们拉帮结派的时候都这么说！”

说到这，他灵光一现，又分别夹了几块肉给沈妙楚和虬彦，嬉笑着说道，“虬彦叔，沈姐姐，以后要是有一口吃的，可别忘了我！”

沈妙楚和青鱼笑的差点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