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都挺舒坦，浮华感觉的身体也养得好了，舟梨刖却还是整天将她圈在床上，忙东忙西地伺候她，搞得她还怪不好意思的。以前她恨不得能伺候他日食起居，当狗腿，他却冷冰冰地瞅都不瞅她一眼。现在吧，她已经有了辞离哥哥要的筹码，那个让他爱上自己的计划也没有意义了，他倒好，竟对她上了心……这命运，仿佛扭转的太快，有时候他转头间，仿佛就看到了初见舟梨刖的那段时光，她想尽办法接近他，取悦他，永远卑微地追随他；再转眼，她却冷淡了很多，而舟梨刖已逐渐失去了寒度，一日日待她百般的好，似乎以前那个冷言冷语的人根本不是他。现在想想，都像一场浮夸虚境。室内的炉火正旺盛，浮华脸色红润，将被褥往下踢开一点，透气了很多，抬眼看去，室内空荡。舟梨刖这个时间应该在厨房吧？别说，还真不知道舟梨刖做饭的场景，那，应该很难得……想着，心里泛起兴趣来，在这床上都躺了好多天，现在体力充沛，就不由得想要做一些有趣的事。坐起身来，并未因脱离被褥而感到冷，这寝殿，着实很温暖，数数，光这火炉，也有四五个了。浮华撑着身子，脚踏进许久未穿的靴里，脚底迅速沁着冰凉，侧身将外衣披上，狐裘裹上，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一出门便感觉冰火两重天的境界，和寝殿里的温度简直没法比。捧手在嘴边哈着气，轻手轻脚快速走过一道道廊道，东拐西拐，最终站在了厨房不远处。轻慢地靠近那扇门，里面的锅碗声响贯入耳内。走至门处，贴着缝隙眯起眼，仔细观摩。不大的厨房里，一身玄衣的舟梨刖静默地执勺搅拌着灶锅里的烫菜，浮华虽看不清锅里的菜物，却将那咕噜噜的翻滚声听得清楚，鱼香味飘至鼻间。又是鱼汤……他像是很珍惜那锅里的鱼汤，手上的动作都是小心轻柔的，搅拌方向力道都很均匀，几点鱼汤溅到他的袖口，渲起点点黄梅似的小油印，他却满不在意，待搅拌差不多时，便从怀里掏出一只帕子，沾些水，将袖口擦拭干净。浮华努努嘴，真是矫情，印象中舟梨刖貌似一直有用不完的巾帕，爱干净地要命，对于男人来说，着实矫情！浮华继续盯着里面的好景色，美男下厨房，这辈子她还是头一回看咧……舟梨刖擦拭完自己的衣袖之后，又投身于其他小菜炒翻之中，可再怎么应接不暇，也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慌忙匆乱，动作依旧从容。他伸手从一旁的水桶中捞起一把小白葱，和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沾着晶莹的水珠，泛着灯光，如同百年打造的璞玉，剔透且美腻，简直就是视力的冲击，浮华情不自禁地匝嘴。舟梨刖的耳力是极好的，从这一事件完全可以看出。“谁！”

他停止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凌厉的目光直向她的方向射来。浮华一愣，不说话，也不敢动。仿佛间，貌似是舟梨刖突然念起这地宫除了自己便是浮华，压根不会有什么外人，这才眉头舒展了些，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却依旧看着她的方向，目光已经丧失了凌厉。“娘子怎么不好生歇息着，如此这般，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他一步一笑地向她的方向走来，浮华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舒心。他应该……不会怪她乱跑了吧？眼看着他便要来了，浮华紧握小拳头，两眼眨了眨，蹦哒了出来，趁着舟梨刖还未讲话，面带微笑：“早上好！”

说完之后，感觉有点不对劲。地宫没有日光，昏暗的厨房里灯光烁烁，门外廊道小路都是昏黄的灯光。咳咳，这情这景，果真--早上好了……舟梨刖微怔，浮华还处于恍惚便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子里，她不稳，险些撞到他的胸膛上。“怎么又不听话了。”

他嗓音微哑，却是极好听的清朗温柔。这声音丝毫不像一个杀人魔，更像一个极宠爱她的长辈。这个一直让她猜不透的男人，有着让人沉沦一生的模样，她笑笑。“怎的？出来走走又没事，我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整日里都卧在榻上，没病都能憋出个病来。”

“就这么怕闷？你怎么就不能顺我心意一些。”

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无奈。“咦？听你这话，你倒是娶个活死人妻子更好。”

“胡说！”

她一下被舟梨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头上飘荡着轻颤的嗓音，“告知过你，我的一生，只会有一妻，你何时，才可懂。”

浮华手一抖，也不知怎的。后来，每次回想起舟梨刖这伴着无奈与苍凉的一句话，所有的苍白无力都将她折磨地痛不欲生。“你……”她不知心里为什么难过起来，“怎么老是、老是说这些话，我记得，很久之前，你是那样讨厌我的。”

上头突然没了音。“你别生气，我不知道怎么讨好人，之前学了很多，如今流去了一点年华，便矫情地给忘了，偶尔记起一些，也不想做，明明自己还是年纪轻轻的闺女，心态仿佛老了几十年，尤其是最近，可能肚子里的孩子影响身体疲惫吧……呵呵，总之，你别生我气。”

她的头一直低低地埋在他的胸膛下。舟梨刖轻轻将她松开一些，给她微敞的狐裘再度裹紧：“你若真是怕闷，我便不强求你呆在床上，你若开心，去哪里都可以。”

舟梨刖的目光中透着淡淡的温亮，在狭小的厨房里，两人自然地对立而站，浮华仰首，血液滚腾。“你……说什么？”

她觉得可能耳朵出现了幻听。“只要你开心，去哪里，都可以。”

舟梨刖俯视着低他一头的浮华，眼底温柔。浮华瞪大眼睛。这、这这这这还是舟梨刖么？？她的小心肝还没镇定下来，脸便被他修长白皙的手掌拖住。他有仙人之姿，他有百般人的心窍，很久之前待她冷漠，却又极好地照拂她，如今，处处事他都为她奇奇做好，满足她的渴望，他是舟梨刖。她仰着脸，与他相视，所有的思绪如同被吸收了过去。“很多事，你都不记得了，我又不能让你记得，现在，我最想的，只是让你留在我身边而已，你若是好好留在我身边，去哪里有何所谓，很久之前不明白许多事，如今明白了，只想一味地做自己想做的，太多的纷争着实烦人。”

那声调带着淡淡的愁绪与忧伤，似是叙述一道旧事过往。很多纷争，不是不想就可以停止的。浮华的心，难受极了。怎么了怎么了？自己这是怎么了……不可以这样！他是舟梨刖啊，他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又怎么会对着她来说，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小苹果而已！仅此而已！况且，就算真的因为她，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是菩萨，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她哪还有心思可怜别人……“我不是留在你身边么？”

她动动身子，有些别扭了。舟梨刖闻声，苦涩地笑了一下，让浮华眼中刺痛。“唉！别说了，你不是在做饭吗？快让我看看做了什么好吃的，嘿嘿……”浮华搓搓手，向着灶台走过去。鼻翼间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味道。待她走到灶台前，她终于知道，那不对劲的味道源自哪里了。“糊啦？！”

她惊愕地瞅着灶锅里的菜，瞬间转头看着舟梨刖，心中有些小小的愧疚。真是不好意思，刚才顾着和他扯了，弄得这早饭都糟蹋……舟梨刖似乎并没有她预料中的生气，只是淡淡地走了过来，然后不知拿了什么调料，将她往他处推了推，便翻炒一遍，快速盛到盘子里，浮华凑过去一闻。咦，糊味没了！浮华在看向舟梨刖的目光中立马多了一丝佩服之意。感情这人，比她的厨艺还要好！“要吃么？”

他淡笑道。浮华却不说话了，直愣愣地盯着他。浮华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怎么？脏了么？在厨房脏了也是难免。”

浮华摇摇头。舟梨刖轻拧起眉头：“不想吃，嫌我做的难吃了么？”

说话间有了一丝凉意和忧伤，怜人极了。“不是。”

她再度摇摇头，却还是盯着他的眉宇，“我只是觉得，你若是永远这么好，那该多好……”是啊，永远这么好，便不会再有那个恐怖的杀人魔，辞离哥哥也不会铲除你，便永远过自己的生活了，多好。舟梨刖微愣，浮华看到他的手，极为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么？”

他的话尾带着颤音。“嗯，我真心这么希望，你若是一直这样，我也不用整天揣摩你的心意，你看，多好啊……”舟梨刖眼底的期盼，瞬间灭了。“这样么？”

他声音轻如羽毛，却让浮华听得想要走开，“这样，的确很好。”

他眼底凉意明显，浮华却故意忽略不看，越过他：“啧啧，饭菜再不吃该凉了，快端回寝殿吧，不然你这忙一场了算白白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