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5年10月29日晚上6点，惊都，豪泰大酒店不远处的二次元网吧，二楼VIP区，走廊尽头一间蓝色包房里，方行远摘下元宇宙头盔，仿佛摘下一副3D电影的眼镜，然后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眼前的摆设，感觉有点茫然，愣了片刻之后，才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玩儿元宇宙，其实跟看一场电影差不多，电影结束之后，如果入戏太深，观影之人需要一些时间才能从剧情中回到现实。

方行远感觉有点饿，也有些疲倦，便拿起盘子里的零食吃了几口，VIP包间待遇不错，有酒水饮料，还有许多特色小吃，中途是绝不会有人打扰的。

又坐了几分钟，感觉体力有所恢复，方行远突然想起司马烈严厉的警告，便赶紧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6点。司马烈的事情差不多要办完了，他要是走出房间看见自己不在，不知道又要发什么神经。

想到这里，方行远抓起手机就走出包间，然后穿过VIP区幽闭的走廊，匆匆向楼下走去。

东渡并没有专门的元宇宙体验馆，都是在网吧体验，二次元算是附近最大的网吧，除了二楼的VIP区，一楼楼梯两侧都被隔成了很多开放式的小隔间，方行远顺着楼梯下到一楼的公共区域，便向大门走去。

网吧上座率极高，几乎是满座，有人带着耳机，应该是在打游戏或者看影视剧，有人带着头盔，应该是在体验元宇宙。

一切都很正常，方行远放心地加快了脚步，快到门口的时候，方行远却停住了，他清楚地看见门外站着几名壮汉，马路边上还停了几辆车，而他两个小时前进门的时候，门外还是空荡荡的。

方行远并不是职业特工，但是也被刘东风训练了一个月，门外那几个人虽然动作很慢，但是一刻也没有停止移动，而且移动的方位都是交叉掩护的；尤其是大晚上的，他们居然带着墨镜，还不停地左右轻轻摆头，好像雷达扫描似的。

刘东风告诉过方行远，这种墨镜其实是一种夜视扫描设备，在黑暗中不仅可以增强视力，还可以把扫描到的图像，与元机中储存的影像进行比对，以达到识别目标的目的。

方行远突然想起在元宇宙里遇到的那个奇怪的路人，以及路人跟自己握手后那种怪异的感受，立即明白得醍醐灌顶。

自己，被定位了，这帮人正在识别自己。

方行远转身就往回走，却被几名身穿黑色西服的人挡住了去路，这些人衣着统一，表情严肃，都沉默地盯着方行远，右手却都插在西服怀中的口袋里。

方行远毫不犹豫，也立即将手伸进怀里，这个动作，却让他差点当场毙命。

带队拦截方行远的，正是柳生云舒，安德烈发出Action命令之后，柳生云舒就带着行动组在大街驾车巡航，以便发现目标之后，可以立即高速启动，在五分钟之内到达城市的任一角落。

这是柳生云舒发明的战术，叫‘以动制静’，安德烈对这一战术高度赞赏。

方行远关闭头盔的一刹那，IP地址就被锁定，柳生云舒立即带队向二次元飞扑而来，而方行远，却在包间耽误了致命的五分钟时间。

方行远和司马烈的影像早已被完整地提取出来，分发到每个行动队员的元机中。因此，方行远刚走出包间的时候，就立即被识别了，不知不觉就落入了柳生云舒的陷阱。

方行远把手伸入怀中，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拿武器，便齐刷刷地掏枪对准了他，嘴里异口同声地呵斥：

“不要动，放下枪。”

“趴下，趴下，双手抱头。”

“把手拿出来，放在我们能看见的地方。”

“快，否则开枪了！”

......

“混蛋，不许开枪，不许开枪！”

混乱中，柳生云舒声嘶力竭地大声制止队员：“他值你们所有人的命。”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柳生云舒这才面向方行远，一只手举枪对着他，另一只手做出安抚的手势，同时低声引导。

“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现在请你把手拿出来，动作要慢，要让我们知道你的下一个动作，对，就这样，放松，放松，保持......”

令所有人刮目相看的是，柳生知道方行远没有元机，居然讲的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方行远缓缓地、轻轻地从怀里把手拿了出来，手上，竟然是一盒熊猫牌香烟，软装的，已经启封了。

方行远慢慢地左右摆动手臂，把香烟亮给所有人看，向他们证明这不是武器，正当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方行远又用另一只手抽出一支香烟，慢慢递给柳生云舒。

“不要冲动兄弟，来，抽支烟缓缓神。”

方行远一边示意柳生云舒接烟，一边释放善意，眼睛看着柳生云舒，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烟，柳生云舒是不抽的，不过他知道在龙国人的礼仪中，让烟是一种友好的行为，是一种释放善意的仪式。

柳生云舒松了一口气，便收回手枪，同时示意其他人也放下武器，这才伸手，准备去接方行远手上的香烟。

方行远却突然抬腿，对着柳生云舒的肚子使劲踹了下去，柳生云舒毫无防备，立即痛苦地弯下腰。

收腿后，方行远转身就向门外跑，不过刚跑出一步，就被身边一名黑衣人扑倒在地上，随即两边的特工便像沙包一样纷纷扑了上来，不到两秒钟，方行远就体会了底层人民的痛苦，耳边却传来柳生云舒咬牙切齿的声音：

“别伤着他，混蛋。”

方行远悲哀地叹了口气，为他妈几千块出差补贴，把命都搭上了，值吗？

......

......

黄昏的伊川小镇，落日沉沉，晚霞烈烈，远方的海面倒映着炫丽的天空，像一幅色彩斑斓的织锦。

夕阳下的小镇被染上一层金黄的颜色，显得祥和而又安宁，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疲惫地往家里走去，连狗都趴在地上懒洋洋地吐着舌头。

此时是明治时期，在伊川这样的小镇，夜生活是不存在的，日落而息还是大部分老百姓信奉的生活规律，

因此，伊川酒馆现在已经清净了不少，大部分客人都已经回家，为民族的繁衍而努力工作去了。

除了司马烈之外，酒馆还剩最后一桌客人，似乎是三个互不认识、临时凑在一桌的陌生人。这几个家伙很奇怪，你说他们是酒鬼吧，他们又喝得很慢，你说他们图老板娘的姿色呢，他们又很安静，根本不像找事的样子。

他们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衬托酒馆的气氛。

东乡智已经离去半个小时，司马烈依然坐在靠窗的位置，似乎已经喝醉了，坐在椅子上左右摇晃，口齿也不太利索。

随着又一碗酒下肚，司马烈开始摇头晃脑地抱怨：“娘的，这酒......这酒越喝越有一股洗脚水的味道。老板娘，再......再来一碗。”

司马烈说着说着，突然冲着柜台大吼一声，正在柜台前面倒酒的酒保谷仓满被吓了一跳，与柜台后面的老板娘井伊家的对视一眼，便要去上酒，却被井伊家的拦住了。

“我来吧。”

井伊家的从柜台里面走出来，从谷仓满手上接过托盘，却吩咐道：“叫他们都精神点，我要是让你们往外扔人，都不要犹豫。”

听老板娘这么说，谷仓满一下变得特别兴奋，便自告奋勇地说道：“老板娘请放心，这个年代，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装模做样的浪人，对付他们，我一个人就行了。”

谷仓满话没说完，井伊家的已经端着托盘向司马烈走去。

井伊家的走到司马烈旁边，一边把酒碗放在桌子上，一边沉着眼睛小声警告：“不要在这里撒野，元宇宙里挨打一样很疼的，懂吗？你这样的浪人我见多了，......喝完这碗赶紧走，你最好身上有钱，否则，看见了吗？”

井伊家的用手指了指柜台前面站着的3、4个伙计，还有大堂里仅剩的一桌客人，伙计们都抱着膀子，轻蔑地着看着司马烈。

客人们也学着伙计的样子，抱着膀子看着司马烈，脸上却毫无表情。司马烈感觉很好笑，这几个客人真他妈像酒馆气氛组的。

井伊家的又回头看着司马烈，冷笑道：“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动手吗？”

“因为我还不够野。”

司马烈突然嬉皮笑脸地站起来，搂着井伊家的腰便旋转了半圈，转身的时候，顺势把井伊家的楼在了怀里。

司马烈动作很快，姿势潇洒、有力，井伊家的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斜靠在司马烈怀里了，一张五官分明的男人的脸，离自己半尺。

男人嘴里喷着酒气，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容，正挑逗地看着自己。

井伊家的试着想挣开，身子却软得像一床被子，根本使不上劲，只好恼怒地看着司马烈，司马烈嘴角微微向后一斜，又吐出两个字：“是吗？”

“呯”

一声脆响，一只托盘砸在司马烈肩上，摔得粉粹。司马烈回头，谷仓满站在自己身后，手上拿着托盘的碎片，正惊恐地看着自己。

司马烈脚下发飘，虚晃了两步，便放开了井伊家的，井伊家的却并没有远离，反而站在司马烈前面，呆呆地看着他。

司马烈弯腰，从窗户边上拿起自己的武士刀。

“唰”

司马烈抖了一下刀鞘，武士刀弹出刀鞘半尺，谷仓满吓得连连后退，司马烈却笑着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币。

“十碗洗脚水，一次寡妇笑。”

司马烈笑着，把金币放在井伊家的手里，然后双手抱着武士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井伊家的：“够吗？”

井伊家的看了看金币，又看了看司马烈，一枚金币，按现实世界的价值计算，至少也值上千美金。

“啪”

井伊家的抿着嘴，抬手给了司马烈一个耳光：“不够！”

司马烈哈哈大笑，抬腿便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后挥手：“那算我欠你的，下次还你。”

路过谷仓满身边的时候，司马烈还亲热地拍了拍他肩膀，夸道：“力气不错，就是太鲁莽了，下次偷袭之前先把遗书写好。”

谷仓满很愤怒，却也无可奈何，鼓着腮帮子一直目送司马烈走出大门。

司马烈笑着走出井伊酒家，向远处一条幽静黑暗的小街走去，虽然从技术上讲，他可以从任意位置离开元宇宙，不过按照惯例和礼仪，离开的方式应该是不打扰别人、不破坏气氛，因此，像洗手间、街角、小巷之类的地方是比较理想的脱离位置。

街边路灯的阴影下蹲着几个乞丐，司马烈很惊讶，什么人会喜欢把自己虚拟成乞丐？便蹲下来攀谈了几句，司马烈很快就发现，这几个乞丐竟然不是真人虚拟的，而是AI角色，司马烈突然意识到，酒馆里最后一桌客人肯定也是AI角色。

司马烈自称元宇宙浪人，玩过不同国家的很多元宇宙游戏，他一直认为东渡的元宇宙内容是最精彩的。不仅角色关系丰富，而且剧情演绎更加沉浸，氛围浓烈，体验感十足。

原来他们使用AI角色渲染剧情，而不是百分百的真人参与，这不是赤裸裸地造假、作弊吗？

妈的！这帮“匠人”

司马烈站起来，笑着摇了摇头，便向街角走去。

......

......

“方行远，老方。”

司马烈从元宇宙醒过来的时候，比预计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他来不及适应现实世界安静的氛围，便迫不及待冲着门外大喊一声。

没有回应，客厅里寂静无声，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外面有人，司马烈猛然站起来，大步走出房间。

不出所料，客厅空空如也，被方行远拍倒在地的水瓶子也被端端正正摆回了茶几。

“老方，方行远。”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司马烈又冲向方行远的房间。

门没有关，敞开的房门说明了一切，司马烈脑袋“翁”的一声便炸响了，立即冲回自己的房间，拿起手机便拨打方行远的号码—忙音。

没有任何悬念，方行远不出意外地又出意外了，司马烈毫不犹豫地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快速回头，取下床头一个长方形的背包，转身再次向门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