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几乎要按耐不住内心的杀意。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爸下葬那天,曾经的伙伴,合作对象,一个都没来!场上只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但我不怪他们,毕竟商人哪来的感情,王家也是如此,不过就是道一句白眼狼罢了。”
“但你,总该去看我爸最后一眼呢?哪怕只是装模作样一番呢?”
林东的语气不是很激烈,但却仿佛一并锋利的刀,直插老人的心房!“……”老人身躯猛地一颤,嘴唇不住的蠕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挣扎着起身,揭开自己的衣衫,露出褶皱的皮肤,指了指后背。林东不屑一笑,本不想去看,但终究还是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却见老人那不算宽阔的背上,一道血红色的刺青,纹着一个大大的‘奠’字。看颜色,至少也是五年的时间了,算算日子,正是林父身死的时间!林东猛地一怔。这……却听老人嘶哑的道:“小东,我是你爸的结拜兄弟,二十年的感情,早已经不分彼此了,就比如最开始你爸爸做矿,海州人多排外啊,卖给你爸的东西废矿,都等着看笑话,可却没想到,在这沿海的小山沟废矿下面,竟然挖出了铜!”
“这些排外的老咸鱼,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又派了多少亡命徒!最难的一次,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和你爸不得不亲自下去砍人,血都在脸上糊成了硬痂,我这条腿,也是那时候留下的病根。”
“我和你爸,不是简单的结拜兄弟,说一声生死兄弟,都不为过。”
林东筋肉都纠结在了一起道:“那你……”“为什么不去送你爸一程?”
周雄满脸昏暗,垂下头,道:“因为……我怕了呀。”
“你爸走的那天晚上,我当时还在矿上监工,得到消息当时就红了眼,召集了上百号护矿队,又把周家所有麾下势力都召集起来,势必要给你爸一个交代。”
“可我们才出了矿……甚至山都没有下,三百多人,一个照面!全没了!”
“炸弹,手雷,枪声,血肉横飞,断臂残肢到处飞,要不是我家老三机灵,带着我往矿洞里面里面钻,现在,恐怕也变成了一具枯骨!”
老人眼中闪烁着愤怒和惶恐的神色,“最可怕的是,我们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你爸上千亿资产啊,在整个东南都是排的上号的!可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发现!你说,这吓人不吓人?”
“后来呢?”
林东愣住了,眼中厉芒一闪。他只道自家覆灭,是因为天成叛了,却没想到那不过是其中一个片段!“后来我就一直躲在矿里,等到整个海州都风平浪静了,才从山上下来。”
“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了,林家被瓜分,周家的产业也被夺走了。“然后就到现在?”
林东感觉有些可笑。“怎么可能。”
老人凄厉的笑了笑,眼中闪过痛苦的光泽,嘶哑道:“那可是我二十多年的兄弟啊!更是我们一辈子的心血!”
“我发誓要讨回一个公道!”
“我知道你家老爷子身份神秘,便直奔金陵寻访,可结果……你爷爷恰好在你爸爸去世前一个月,在任务当中牺牲了。”
说到这,老人死死的抓着床单,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呼吸像是风箱一般酷烈,嘶哑道:“你说巧不巧?啊?巧不巧?!”
林东猛地抬头。两位军侯对他解释当中,丝毫没有提及!“战部参与其中了吗?”
他眼中的森寒几乎凝成实质。“我猜没有。”
老人深吸几口气,才平息了下来,摇头道:“战部若想对我们动手,哪里需要这样遮遮掩掩,都不需要高层,来个中层,一张纸,就能让我们消失。”
“而这,也是更让我恐惧的地方。”
“在海州光明正大的颠覆千亿豪门林家,然后绕过守卫森严的战部,带着枪炮,在山里灭了三百多人,连燕京战部都惊动了,派调查组下来,可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到这里,我彻底怕了,怕我一旦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你父亲的惨案了。”
“所以我从金陵回来之后,放出一切消息,断绝和你家的关系,最终苟活了下来。”
“就过了大概一年的样子,我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地,那些人应该走了,可就在我就悄悄的派人去看你,想把你送去国外治疗的时候,周家仅剩的一处门店,失火了。”
“这是什么?这是警告啊!我彻底怕了,不敢再有丝毫动作,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本以为此生就要这么过去的时候……”老人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抹潮红,“却没有想到,你自己清醒过来了!而且如此的强势!”
“太上湖王家的事,是你做的吧?”
林东没说话,但也算默认了。“好!好!杀的好!杀得好啊!”
老人却是一下激动起来,“王森那老东西一家,早就该千刀万剐了!他们不是主谋,但一个帮凶绝对少不了!”
“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当初在我们兄弟脚下,连条狗都不算,现在也敢骑在我们头上拉屎,就应该把……咳咳咳……”突然,老人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大口鲜血猛地从口中喷涌了出来。林东忍不住上前一步。门外的周武定也被惊动了,猛地冲进来,大喊一声,“爸!你没事吧?”
然后对着林东怒目而视。老人却是猛地推开他,喝道:“滚出去!”
“爸……”“我让你滚出去!”
周武定拳头攥在一起,却只能咬牙离开。等病房门再次关上,周雄脸色也好看了些许,欣慰的道:“小东,如果你能解开对我的怨,我就算是现在就死……也值得了。”
林东却并不接茬,而是道:“我可以联系燕京的圣手。”
“癌症晚期,谁来都没用了。”
周雄摇了摇头道:“小东,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洗白我自己,也不是想说我周雄没用做错,事实上,我就是做了逃兵!喝过血酒的把兄弟死了,我却活着,哪怕有一万个理由,也是我的错!”
“我只是不想等我死了,你还在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说清楚!因为我和你父亲的感情不是假的,对你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周雄激动异常的道 :“你七岁的时候,我孙女降世,当时满城不知道多少人想和我周家定娃娃亲。”
“但抓周宴上,我却和你爸爸说了一句,妃妃不定亲,也不成家,将来给你做小!”
“真不真,你可以去找海州的老人打听!”
林东久久不语,七岁时,他早已经记事了,知道周雄所说都是真的。半晌,林东才轻叹一声道:“罢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真假也不重要了,毕竟怎么算都是一把糊涂账,您为我父亲做的,他现在也不知道了,所以,就这样吧。”
周雄看着林东的面庞,却是忽然道:“周家还掌握着一些力量,可能比不上你,但多年来一直为你父亲的事情多方暗中查探,有一些蛛丝马迹,我可以全部交给你。”
“……条件呢?”
老人盯着林东:“我走的那一天,你要站在最前面,亲自为我抬棺!”
林东沉默良久,道:“这又是何必呢?”
“你不懂。”
老人缓缓的道:“我要向告诉世人,周家不是叛徒,周雄,更不是叛徒!”
看着老人一双哀求的双眼,林东最终点了点头。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仿佛心事都去了一大截,重新躺回了病床上,笑着道:“来的时候,看到我那孙女了,怎么样?不白瞎吧?”
“女大十八变。”
林东言简意赅。在林东的记忆的周蓉妃,十四五岁的样子,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段没身段,小时候更是只会跟在林东屁股后面要糖吃,憨的要死,没想到也出落起来了。“怎么,后悔了吧?”
老人心事了解,说话也得意起来,道:“不过你都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女儿,就不用再惦记我孙女了,她也不给你做小了,哼。”
看着老小孩模样的老人,林东呵呵一笑,道:“要说后悔也是该你们后悔吧,跟了我,妃妃只要吃几年苦,就能飞黄腾达了。”
“放屁!”
老人却是骂道:“就我孙女这娇柔的身子,要是跟了你,怕是早就死了!”
他顿了顿又道:“临走前,把你妻女带来给我见一见,下去之后,我……交代。”
“还有,这个年代,能共患难的女人,真的凤毛麟角,好好对人家!”
“……那是我老婆,还用你这老东西来说?”
“哈哈,你小子,脾气还是一点没变。”
老人丝毫不以为杵,又和林东扯了两句,才开始说正事,道:“小东,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最开始,那些人其实是要杀你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
“哦?是因为我爸爸留下的银行股份吗?”
林东微微眯起眼睛。“不像。”
老人摇头道:“以他们能在龙国掀起这么大波澜的能力来看,拿到欧顿银行,根本不是什么难题,我猜,是有人在后面保你。”
“但是谁,我不清楚。”
“是吗?”
林东眉头紧锁,脑中闪过几个身影,但最终又摇了摇头。“好了,回去以后再慢慢想吧。”
老人挥手打断林东的思索,用嘱托后事的语气道:“我还有件事要和你交代,那就是我死以后,不管他们成器不成器,周家的事,你都不用来管!”
“你在太上湖干的那些事,我也没有告诉他们,唯独我那个孙女,请你多费心。”
“那当初你还不如把嫁给我算了。”
林东不想这么伤感,说了一句。“你个兔崽子!碗里吃着,还看锅!也不怕你老婆寒心!”
老人笑骂了一句,又得意的道:“而且你不想管也得管,那份查到的名单和人手,也都在妃妃那里!”
林东点点头,“我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
老人摇头。“那我走了。”
林东忍住深深的看了一眼老人,他知道自己再来这里,估计就只是最后一面了。老人浑浊的双眼也忍不住流出两行老泪,在林东踏出房门的最后时刻道:“小东,叔这辈子没求过人,但这一次,求你办一件事。”
“一定为你爸妈,也为了我们曾经那些惨死的老兄弟们,讨个公道!”
林东脚步猛地一顿,却是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句。“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