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大人料想得没错,没过多久,伊戈尔就去而复返了。 黑暗的密室里有了昏黄阴沉的光线。 伊戈尔大学士提着一盏灯,看来外面已经是夜晚了。 这次,这位大学士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几名卫兵以外,他还带了另一个人。 菲丽娜女士,也就是艾米的母亲。 “伊戈尔,乌尔里克在哪?他是不是疯了!未经审判关押贵族,你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见到铁窗另一边的李昂时,菲丽娜几乎是立刻愤怒起来。 “殿下,您就当这是我的个人行为吧……但无论如何,您最好别太动气,我知道您身体不太好……” 伊戈尔对菲丽娜带着谦卑的微笑,转头又看了看李昂。 但李昂没等他说话,先来了一句:“个人行为?伊戈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我的朋友可以因此杀了你,将你全家卖到西海岸为奴,而且不用负半点责任!”
伊戈尔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李昂阁下,等你出去以后再说这样的话吧……” 随后再度坐在了桌子边上,转头看向菲丽娜:“殿下,人您已经见到了,精力十足毫发无伤,我想,您应该满意了……” 看这样子,菲丽娜是知道了李昂被关押,主动要求过来看看的。 “李昂,你没被虐待吧?”
菲丽娜没理伊戈尔,而是仔细的看了看李昂。 领主大人摇了摇头:“菲丽娜女士,我还好,您不用担心。”
“伊戈尔,带我去见乌尔里克!”
菲丽娜确认了李昂确实没受伤,点了点头,转脸朝伊戈尔怒目而视。 “殿下,我直说了吧,国王陛下不会见您的。而且我也不觉得您连夜来探望‘朋友’是什么好事,这可能给您自己和戈德里克大人都带来麻烦!”
伊戈尔脸上有些许无奈,他只是国王的背锅侠,拿菲丽娜这种公主没什么办法,只能好言好语的解释。 菲丽娜盯着伊戈尔看了很久,随后摇了摇头指着那扇门:“既然如此,我要求你先滚出去,我想和李昂男爵单独聊聊。”
伊戈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点燃了房间里烛台,自己转身出去带上了厚重的门。 “菲丽娜女士,您……” 李昂刚刚开口,菲丽娜就将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随后,她从桌上将烛台拿起,转身走到一个角落,将蜡烛单独拔起来,把铜制烛台狠狠敲在那个角落。 “铛!”
“啊……” 一声清脆的铜器交鸣响起,随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 看样子,那个角落有个铜管通往其它地方,在铜管的另一侧,肯定一直都有人用耳朵紧贴铜管进行窃听。 但金属直接敲击铜管这种操作,估计窃听人员的耳膜已经被震破了,那惨叫声顺着铜管就传了过来…… “这里没有别的机关了……李昂,现在可以说话了,没人能听见。”
菲丽娜用烛台上的一团蜡堵上了铜管的口子,把烛台重新放到桌面上,走到了铁窗前。 “菲丽娜女士,您怎么会来这里?”
“这是乌尔里克的习惯,只要是私下关押,他都会把人关在在这里……我上午收到了艾米的信,她让我告诉你,你的运输队已经聚集在了烈狮城各处,你的部下在冒险者酒馆等你。”
菲丽娜将蜡烛递给李昂拿着,从衣服的内衬中摸出来一个小瓶子。 “这个瓶子也是艾米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你放在莱丝丽小姐那里的东西。”
菲丽娜女士交代得很麻利,说完转头看了看门口,见没什么动静,又转头朝李昂嘱咐道:“别承认叛国,先想办法脱身。只要你不承认,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谢谢您,菲丽娜女士。我当然不会承认,我本来就没叛国……可我不明白,国王为什么会这么直接的谋夺我的产业……” 李昂轻声问道。 一个贵族,如果受到了国王不公正的对待,其实是可以单方面解除效忠的,而且不会被指责。 但问题在于,乌尔里克国王没有亲自出面,敲诈的事儿是伊戈尔在干…… 这就意味着国王想让事情留有余地——如果事情有变,在必要的时候让伊戈尔出面背锅,处罚一下这个‘假借国王名义敲诈勒索的败类’也就完事了。 国王当然是不会轻易杀害贵族的,也不会亲自出面谋夺贵族的财产…… 这样一来,就算李昂明知道完全是出于国王的授意,也拿乌尔里克没办法。 但李昂是真不太理解,国王这么着急的想搞钱,图个啥啊,身为国王有必要这样么? “乌尔里克大概是受了那些女巫的蛊惑……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而且有时候会变得有些疯狂,脾气也渐渐变得暴躁……” …… 一个月前,贵族院花园。 菲丽娜仍然躺靠在花园的躺椅上。 乌尔里克依然站在亭子边,手里端着一杯血一样的红酒。 “菲丽娜姐姐,能不能给戈德里克写封信,让他帮我抓捕一些诺多精灵……” 乌尔里克对自己的堂姐一直很尊重,但这个要求听起来可不像是国王该做的事儿。 “乌尔里克,你到底怎么了?你的气色怎么会变得这么差?你抓诺多精灵做什么?”
菲丽娜坐起身来,仔细看了看乌尔里克,这位国王如今面色灰败,手臂上似乎还长了一些青紫的淤斑,就像尸瘢一样。 “姐姐,如您所见,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 乌尔里克并没有瞒着自己的姐姐:“我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从我的身体中流逝,一到夜里全身的骨头就疼痛难忍,有时候还会失控发狂。我已经很久没能睡过好觉了……只有酒和迷幻药能止住我的疼痛!”
菲丽娜站起身来,面露惊恐之色,喃喃的道:“瘀斑,疼痛,癫狂……酒和迷药……乌尔里克,你父亲当初……” 疯王当初也是这个样子! 全身起瘀斑,天天嚷嚷着全身痛,经常癫狂失控,一刻不停的喝酒,每天都服迷幻药物…… 最终,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疯子。 “没错,亲爱的姐姐,您曾是最了解我的人。我不想和我父亲一样变成个疯子……我得治好这种病!”
面对自己年轻时候最尊敬的姐姐,乌尔里克流露出真切的忧伤。 “这是血脉传承的病痛吗?”
菲丽娜问道。 “也许吧,不知道我的血脉是在哪出了问题,我们有共同的祖父,但他没问题,您和我叔叔也没问题……只有我父亲和我会这样……难道这是身为国王就得背负的诅咒吗?”
乌尔里克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随后立马重新倒了一杯。 “医师们怎么说?要怎么治疗?”
菲丽娜当然也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己的堂弟能够痊愈,但她也知道,这种遗传病,治疗的希望实在是渺茫。 “那些宫廷医生都是无能之辈……他们什么都不会!我之前尝试着找了三先知,她们给了我一种魔药,这种药确实是有效的,至少喝了以后确实能压制我的病痛……” 乌尔里克从身上摸出来一个小瓶子,里面有一些诡异的红色液体。 “那些女巫的药你也敢喝?”
菲丽娜皱起了眉头。 “三先知只不过是想要荣华富贵而已,算不上什么女巫,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几个擅长换脸的女人。她们能长生不死也是靠这种药……据说这种药是用带有魔力的精灵之血制成的,能让人得到与诺多精灵那样漫长的生命力……” 乌尔里克晃了晃那个精致的小瓶子,但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得到诺多的生命力?乌尔里克,这恐怕是谎言!你不该相信她们!”
菲丽娜觉得乌尔里克肯定是被骗了。 “我其实不在乎什么长生不死,我并不怕死。但这种药确实能缓解我的疼痛,还能让我更加清醒。就算这是毒药,我也只能接受!我还要让王国重回曾经的辉煌,我至少得在活着的时候保持清楚的头脑!”
乌尔里克看着那瓶血红色药,眼里的神色也很复杂。 “但这段时间你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你现在的脸色就像一具尸体,乌尔里克……酒和迷药不会这么快让你变成这样,是这种药的原因吧?”
菲丽娜有些悲哀的摇着头。 “是啊……我必须每个月喝一瓶。每次喝下去,我都能感受到我的力量在消退……这种药会吞噬我的力量,使我变得虚弱,就像在饮鸩止渴。但毫无疑问,它确实能缓解我的病痛。按照三先知的说法,我手里的魔药是用普通诺多精灵的血制作的,他们的血脉中残存的魔力有限。如果是用更高贵而纯洁的诺多贵族少女,那么只需要再喝一瓶这种魔药,我就能永远不再受病痛困扰,而且不会持续的变得虚弱……” 乌尔里克喃喃的说着。 “所以你想要抓捕诺多精灵拿给那三个女巫制作药物?还是诺多贵族少女……可是,据我所知,诺多贵族的数量可不多……想要俘获诺多贵族中的少女,那除非是出动大军与诺多精灵全面开战!”
菲丽娜明白乌尔里克的意图了。 “是的,姐姐,所以我才会请求您的帮助……” 乌尔里克长长的叹了口气。 “抱歉,乌尔里克,你应该知道戈德里克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做这种事的……王国与诺多全面开战的话,后果难以预料,乌尔里克,你不能这么做。”
菲丽娜摇头拒绝了,她是知道历史的,数百年前,整个大陆的贵族也曾出动大军大举抓捕诺多,但最终的结果只不过是制造了无数的寡妇而已。 “我明白……我明白,我不会让王国的士兵去送死,我会雇佣那些冒险者去干这件事情……” 乌尔里克没有再强求什么,他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也知道这事的代价。 没过几天,菲丽娜就得到了乌尔里克四处筹集资金,并到处雇佣冒险团的消息。 而乌木护手骑士团也大举出动去往了长河森林。 …… 密室里,李昂静静的听着菲丽娜的讲述。 这位国王,看来算是病急乱投医,但三先知确实也给了他唯一的解决办法。 “这么说来,他需要大量的资金,是为了招募雇佣兵围捕诺多……” 李昂理解乌尔里克为什么会借机勒索自己了。 “大概是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的产业做得有多大,但戈德里克跟你合伙之后确实富裕了很多……你会被乌尔里克盯上也就不算意外了。”
菲丽娜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可一个国王这么做,早晚会众叛亲离的……” 李昂也叹了口气。 其实李昂反倒是能理解乌尔里克的。 烈狮王国四面皆敌,部队要用来保全国家,不能到长河森林里边去送死。 所以乌尔里克只能搞钱,然后雇佣整个大陆的捕奴队和冒险团,组织一支巨大的雇佣军来抓捕他想要的诺多贵族少女。 反正这是一次性的任务,也不会持续投入,至少对国家而言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乌尔里克显然也清楚,想要弄到诺多少女本身就很难了……普通的精灵少女尚且身价十万第纳尔还有价无市,更何况是诺多贵族中的少女? 所以他需要大量的资金。 而一个国王手里没什么闲钱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是额外的巨额支出,之前可没这种预算。 就像雷曼所说的,乌尔里克释放了三先知之后,就盯上了自己——大概国王并不仅仅只是盯上了自己,估计还盯上了很多有钱的小贵族。 大款在权力机器面前就是肥羊嘛,古今都一样。 而马略皇帝又刚好在这时候坑害自己,也不知道帝国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估计帝国还有很多密谍在烈狮境。 只不过乌尔里克国王搞钱的做法真的有点太简单粗暴了——这特么和黑社会没区别啊! 当然了,说起来乌尔里克也算是迫不得已,不管三先知是不是在欺骗他,他终归都是为了保命。 “诺多精灵的血真的能治病吗?”
李昂有些好奇起来,要是诺多的血有这种功能,那他们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三先知应该是在忽悠吧! “在这之前,我也从没听说诺多精灵的血能治病……但是,李昂,诺多精灵的血脉确实不会染上疾病,就连红死病都不会染上!”
菲丽娜女士认真的说道。 “不会染上红死病?您能确定吗?”
“你……唉,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母亲海伦就从来不会染病……要知道,一百五十年前潘德王室成员几乎全都死于红死病,潘德王室的血脉当然是无法抵御红死病的。但海伦曾经救助过一个村子,那个村子绝大部分人都染上了红死病,可海伦在里面却一直安然无恙。”
菲丽娜看了看李昂:“海伦的外祖父,你的高祖,是一位诺多精灵。李昂,你有八分之一的诺多血统。”
“这……真的吗?”
领主大人这下子真的惊到了。 “李昂,你的父亲那时可是名满天下的骑士,你的母亲当年也是最善良的女孩……” 三十年前,她曾经救助过一个爆发红死病的村子。 你应该知道,红死病是没法治的,只能用隔离的方式控制,但当时她身边人手有限,而整个村子的村民有近三千人。 当时那里的领主已经跑了,周边的贵族也不敢接近,更别说提供帮助了…… 为了让村民们能安心留在村子里隔离,她在大部分村民都染病的情况下,依然进入了村子,向村民们表示她同样会一直呆在村子里。 随后她就一直在村里为村民们提供帮助。 直到好几周之后,莱昂纳多带着狮骑士团赶来帮忙,她才将一千多名确认没有染病的幸存者带了出来。 那就是我认识她的时候,我亲眼见到她披头散发疲累不堪的样子,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一个贵族女孩能有的勇气。 但她确实没有染上疾病,她甚至还带着幸存的村民另寻地方重建了一个村子继续隔离了一个月。 由于那一千多幸存的村民离开家园后缺衣少食,我当时年轻,不懂得世间险恶,将这事告知了疯王,希望能筹集善款帮助他们。 结果……疯王带着一些贵族把所有村民全都屠戮了,还打算带走海伦,连个理由都没提…… 我不知道疯王是为什么要抓海伦,但他当时没有得手,海伦被莱昂纳多救下了。 之后的事情你知道了,莱昂纳多杀掉了很多贵族,成了王国的叛逆…… 而过了几年,疯王终于抓到了海伦,但在海伦刚被关进皇宫的时候,疯王就暴毙了。”
菲丽娜女士说完往事,摇了摇头:“后来我在海伦新建的那个村子里收留难民,把那里建成了现在的鸦驻村,得到了莱昂拉多的原谅,还和海伦成了朋友。但我发现她从来不生病,问起来时,才知道她有诺多血统。”
李昂突然抬起头,看着菲丽娜:“疯王也和三先知有过交易……他会不会也是出于遗传病,所以才要抓走我的母亲?他们未必是想用诺多来制药……也许是想让后代拥有诺多的血脉吧!乌尔里克国王的儿子,那位阿兰里克王子,大概也已经成年了吧?”
菲丽娜愣住了。 “菲丽娜殿下,您应该离开这里了!”
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伊戈尔大学士站在门口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