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陈国公府内一座小楼上,陈国公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她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妙目。看了她一会,他皱了皱眉问:“是你传书要见我?”
“是的。”
“你是谁?有何事?”
“我是谁不值得国公关心。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的。”
“装神弄鬼。”
女子似乎笑了一声,淡淡地问:“国公不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在一年内连失二子吗?”
“你……”蓦地拍案,陈国公狠狠瞪着女子许久,沉声问:“你知道?”
“你想知道吗?”
她反问。“你说!”
她停了一下,才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有人看中了陈国公府,欲图谋之。”
陈国公蓦地凝眸,“你在虚张声势?”
“是与不是,你自己想想吧。你们一直支持太子,但有人不希望你们继续,便从太子处做文章,寻机让你们做替罪羊。”
“……”“我知道你不信。但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或许感兴趣。”
她摊开手,掌中搁着一枚小印。“啊!绍儿,他在哪?”
“他活着。”
“他在你手里?”
“呵呵。国公希望他死,还是活?”
陈国公一愣。“你希望他死,对吧?他死了,买凶谋刺皇子,栽赃嫁祸,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悬案便会死无对证。陈绍纵然无辜,却保全了家族,很值得。”
“……”“国公打的如意算盘,可是……如果害死你儿子的人目的是你呢?”
陈国公皱眉。“你支持太子。如果没法说动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取而代之。”
“……”“可是,陈家两位嫡出的公子都亲近太子,他们是最有机会的继承人,便有人拿他们下刀。如今,两位公子一死一流放,五公子蒙冤逃亡,国公只存三子,三公子孱弱多病,六公子尚未成年,你就没得选了。”
一番话轻描淡写,陈国公却觉得好似被冰水浇了一头。微微垂眸,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怒和恐慌,冷冷地问:“你到底何意?”
“请陈国公给皇帝上一道请罪的折子……”听完她的话,陈国公蓦地吼道:“你疯了!指证太子……你想害死我们陈家满门?”
摇头,她回答:“你这么做,皇帝会觉得你很忠心,不会找你的麻烦。这样,你们就能从权争里中立出来,待日后看准了,再下注不迟。”
瞪着她半晌,陈国公不知道心里是震惊还是惊恐,很久后,他才问:“如果我不听你的呢?”
“明日,陈绍会出现在刑部府衙,指证二公子陈垣受到太子指使,安排刺客闯入天牢谋刺十皇子,失败后,太子杀人灭口,陈绍被追杀,更被栽赃嫁祸。太子有人庇护,自然可以脱罪。陈家却必定要做替罪羊。你们家世代勋贵,对头总是有几个的,他们不会落井下石吗?国公还记得华家吗?”
她恶毒地威胁。“你!”
“我救了他,可不是没有代价的。国公自己想想吧。所谓事不宜迟。告辞。”
不再多说,她搁下一张纸,悠然离去。看着两个黑衣人消失在屋檐上,陈国公呆坐了很久才拿起那张纸。那是一纸陈情信,开篇是:“拜上父亲大人”,落款是:“不孝子陈绍。”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他默默闭上眼。身后,管家想了想才低声问:“老爷,要不要老奴派些人去把五公子救回来?”
摇头。“可是……”半晌,他睁开眼,冷冷地问:“你说,如果飞儿、垣儿都出了意外,谁最合适继承家业?”
老管家一顿。“哼!我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愿这么去想。昊儿……他几时走通太子的门路的?”
回想片刻,“老奴也不知道。只记得西疆战乱,四公子突然得了太子的举荐去掌兵。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他竟然成了太子的门下。”
斟酌了一下,他才说:“大公子得知后在屋子里摔杯子,大骂四公子会钻营,马屁精。那一晚您摆了家宴,二公子也对他阴阳怪气的。”
儿子们较劲,陈国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此时听着管家的话,他出神半晌,冷笑一声:“真是我的好儿子。”
“您先别急。万一是那个女子故意挑拨呢?”
“也许。”
“那我们家……”沉思许久,“拿纸笔来。”
“您真要给陛下上折子?”
“我不但要上折子,还要告状。我要把城里的医馆包括医官署外院全部告上刑部,告他们窝藏钦犯,威胁勒索。”
陈国公奋笔之际,羽凝霜和单明回到了翠柳居。金燕正等在院中,见他们平安回来,顿时放了心。不等金燕问,羽凝霜回顾单明:“你要再去一趟十皇子府,给武宁送个消息……”听完,单明瞪眼。“你胡闹吧。大庭广众之下刺杀……简直是……”“哼!我是说敌不动,我才动。到时,即便太子不出手,有心人也会出手的。机会难得嘛。但我们要留个后手。”
“……”“明日你别来了。这些日子你要保护陈绍,别让他被人家趁乱杀了。”
“你呢?”
“陈家的折子一上,我肯定被刑部抓去,太后就见不到我了。而太子再次惹上是非,还折损了如此强援,太后和皇后就不得不为太子的前程考虑。到那个时候,太子妃的态度才有份量。”
“你有把握吗?万一老奶奶一不做二不休给你送鸠酒怎么办?”
“太后久掌权柄,又觉得我有用,在决定之前,不会杀我的。而太子背上了谋刺兄弟的恶名,她担忧着太子的名声,暂时顾不上杀我。其余的,再说。”
想了想,单明点头:“好吧,见招拆招。你要当心些。”
说着,转头叮嘱金燕:“她被抓去,你别独自留在这。你到十皇子府去,安全些。”
金燕眨了下眼。莞尔,羽凝霜把单明赶走了。单明走后,羽凝霜才脱下夜行衣。“金燕,快把这些烧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啊,好。”
金燕吐吐舌头,捧着衣服去了。次日晨曦方起,陈国公亲至御前递了请罪的折子和状子。看完,皇帝大吃一惊。又看了一遍,他才吩咐召陈国公入见。“你说的是真的?”
“臣绝不敢撒谎。陛下请看。”
他呈上了陈绍的那封书信。“……”“臣不知道他到底在何处,处境如何?但看字里行间,必定有人替他诊治,不但胁迫他,还讹诈钱财。”
见皇帝沉吟不语,他又说:“臣知道事关重大,想着必须先让陛下知道,这才匆忙赶来的。”
琢磨半晌,皇帝才说:“你做的好。这件事太子可知道?”
“臣认为该先让陛下知道。”
“很好。”
皇帝顿觉陈国公很懂事,没有忙着巴结太子,颔首:“你先回去。朕会吩咐刑部彻查,把陈绍救出来。”
“叩谢陛下。”
松了口气,陈国公赶忙谢恩。辰时未至,刑部就把医官署外院的御医全部抓走了,包括羽凝霜。同时,彻查医官署外院,翻找贼赃。另一拨人马查封了城内全部医馆,挨个盘问,掘地三尺,闹得鸡飞狗跳。东宫里,太子腾地从床上坐起来。“陈绍?”
“是的。御前传来消息,说……陈国公告状,似乎扯到了陈绍和闯入刑部刺杀十皇子的那桩案子。”
“他……他没死?”
“没。据说他给陈国公写了封信,说……是,说刺客是陈二公子安排的,跟您有关系。”
呆坐许久,太子吼道:“陈垣真是个蠢才……陈绍怎么会没死呢!”
“殿下,眼下急也无用呀。”
心腹安慰了一句。“不急,我能不急吗?”
再也睡不着,太子鞋也不穿,心急火燎地光着脚在地上来回兜圈子,沉思很久,他心中发狠,就问:“知道陈绍的下落吗?”
“刑部正在稽查所有的医馆。”
“医馆?”
“对。他重伤垂死,却有人替他医治。调养至最近才基本恢复过来。”
“好。派我们的人悄悄跟着刑部,找到陈绍,一劳永逸。”
他阴着脸吩咐:“记住,不要留下痕迹,绝不能被抓到。”
恰在此时,各个王府都收到了类似的消息。有心人大喜,闻风而动。巳时,安荣走进医官署外院,就见人影纷乱。问明情由,他倒吸一口冷气,赶忙一溜小跑去打听,随即折返玉安宫。得报,苏太后吃了一惊。“到底怎么了?”
“医官署的人都被抓起来了,陈国公告他们助纣为虐,讹诈勒索,似乎扯到了那桩……刺杀十皇子的案子。”
苏太后倏然一凛,瞪着安荣问:“扯到桓儿了?”
“是。奴才在御前打听,据说……陈五公子陈绍没死。日前,他给陈国公写信,说……当初买凶杀人的是陈二公子,但他,他是给太子做事的。”
“……”觑着她的脸色,安荣悄声说:“那个丫头也被刑部带走了。”
“现在哪有闲工夫理会她?哼!你赶紧去打听着案子的进展。”
安荣一溜小跑地走了。想着心爱的孙儿再次卷入是非,苏太后心烦地揉了揉额头,暂时把羽凝霜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