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离开康王府时,夏翊衡正当庭奏报军制改革的构想。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并借鉴白龙军的革新成果,建议从金焰军入手,逐军逐步地推进。皇帝听完,未及询问,太子便站出来反对,指责夏翊衡有蓄意笼络军中将领的嫌疑。不肯任他污蔑,夏翊衡据理反驳。“太子此言差矣,父皇吩咐我办差,我才提出奏议,怎么会跟结党扯上关系?”
“哼!你自己知道。”
“太子有什么看法,不妨直说。臣弟听不懂。”
狠狠瞪了他一眼,太子转身说:“父皇,上次东阳钺返京时,儿臣见过他数次,当时提到了关于军制改良的问题。可东阳钺当时说,只要前方将领勤勉,不会出现如西疆那种兵败如山倒的局面。西疆之败,究其原因是主将能力太差,与军制无关。如果按照十弟的说法,我国制度冗杂,应对迟缓,为何东阳钺的白虎军却能在不久前连战连捷?”
夏翊衡一愣,竟想不出理由反驳。得势不饶人,太子又说:“儿臣听说十弟的侧妃苏氏有个哥哥在白虎军任副将。十弟惯会利用,必定是他通过那个苏力笼络东阳钺,他才会上了这么一份折子。”
“太子,一个副将就能蛊惑安远大将军,未免危言耸听。再说了,太子妃的哥哥也在东阳钺麾下效力的。”
“他们确实在。可他们懂得本分,可不是苏力。”
“你有证据吗?”
“哼!据说苏氏一直失宠,但她哥哥晋封后,你就对她好了很多。父皇,儿臣所说句句是实。因为右丞大人不帮忙,十弟就冷落了王妃。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的。”
“太子,那是我的家事,拿到朝堂上说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哼!我不是在讨论你的家事,而是说你居心叵测。”
“请太子拿出证据,你是储君,随便说话未免不当。”
懒得再口舌争执,夏翊衡淡淡地说。见状,夏翊胤想起锦青的提醒,出列说:“父皇,儿臣以为太子的话说得过了。这件差事是父皇钦定,十哥只是奉旨办事。”
看了一眼弟弟,夏翊扬想了想就说:“东阳钺戍边多年,一贯都是以国事为重的。或许是白龙军的改革成果引起了他的注意,为国事考虑,这才上表。若诟病为结党,有胡乱指责前方将领的嫌疑。请父皇详查。”
静王琢磨了一下,出列支持。没想到他们都给自己使绊子,太子心中恼怒。端王却一反常态地不说话,似有所思。雍王冷眼瞧着他们争吵,保持沉默。群臣看着皇子们较劲,没人出声。皇帝看看几个儿子,想了想才问谢亮:“丞相觉得呢?”
“太子的担忧是出于慎重,缓一缓无妨。景王可以把具体的章程再细细斟酌一番,日后实施起来会更得心应手些。”
一番话不偏不倚,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皇帝琢磨了一下,采纳他的意见,决意暂缓。散朝时,太子狠狠瞪了夏翊衡一眼,扬长而去。没理他,夏翊衡兀自琢磨着,他总觉得谢亮的话意有所指,却推敲不透。在大殿前沉思许久,夏翊衡才准备离开。行至宫门附近,却遇见谢亮。见到他,谢亮微微一笑,就说:“景王殿下,其实在金焰军推行革新不合适的。换一个比较好。”
“嗯?”
“臣知道殿下是为了长治久安考虑,但有些事你要考虑陛下的立场。还有,如果苏侧妃的哥哥真的深得大将军倚重,你就更要把握分寸才好。”
微鄂,夏翊衡呆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赶忙说:“多谢丞相。”
“殿下客气了。臣告退。”
看着他离开,夏翊衡想着他的话,蓦地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凛。呆立片刻,他往兵部府衙而去。是夜,夏翊衡把今早的事告诉羽凝霜。听完,她微拢柳眉,思忖着就说:“殿下,看来丞相对你颇有赞赏呢。我觉得,他是在提醒你,金焰军比较微妙。”
“你是说陈昊在那?”
“白龙军改革是殿下协同做的,金焰军若还是,只怕陛下会担忧军中将领的立场。至少眼下看,陛下希望他们不偏不倚。”
夏翊衡点点头,“今日我跟姚虞山商量时,他建议先从赤风军开始。”
“为何?”
“赤风是水军,但我国往东去是一片大泽,没有国家。赤风军主要负责近海的航道,父皇不会过于重视。”
斟酌许久,羽凝霜摇头劝道:“赤风军或许不妥的。单家拒婚不久,这么做容易让太子抓住机会抨击。而陛下必定还记得那件事的。”
没想过这一点,夏翊衡微怔,旋即无语。顿了顿才问:“难道要着手西疆?”
琢磨半晌,羽凝霜笑道:“殿下不如从北疆做起吧?这样……”“唔。”
“这样做,不会触动白虎军,更不会与东阳钺有所接触。可北疆八州都是军备所属,又恰好符合了他的奏议。循序渐进,由内而外的推行,既能做事,又能让陛下放心。”
想了想,夏翊衡笑道:“好。哈哈,到时看太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些许口舌不必在意的。殿下,还有件好事告诉你。”
“哦?”
“媛媛和杨嫣都有了身孕,我已经吩咐王府的医官好好照看,又让她们搬到景华苑居住。你得闲去看看她们吧。”
诧异了一下,夏翊衡不由得笑道:“霜儿,你怎么这么关心她们了?”
想起今日两个女子诚惶诚恐的模样,羽凝霜有些同情,就回答:“那毕竟是你的孩子。你还是告诉武宁安排得力的人妥善照顾,别出了什么差错。”
闻言,夏翊衡不由得微顿,伸手搂住她,低声笑道:“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儿子?”
推开他,羽凝霜横了他一眼:“等我有空再说。”
夏翊衡错愕,见她似乎很不高兴,只得说:“别生气嘛。是你让我去的。”
“哼!我还能不让你去?谁叫你娶她们。”
无语半晌,夏翊衡只好哄了她几句,就岔开话题说:“前日武宁给四哥送去的画他很喜欢。追问在何处得到的,我就卖了个关子。呵呵,霜儿,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主意的?”
此前,羽凝霜建议夏翊衡找画工把草坡的天然景致绘成一幅画给静王送去。听了他的话,羽凝霜想起丽草坡,很感兴趣地说:“造化天成,岂是人力的构思能媲美的?我的主意是不是很好呢?”
“是啊。呵呵。”
“但你们似乎都不知道那里的风景独特,为什么呢?”
“不是不知道,是不曾注意。之前,他们都是留着自家观赏的。”
翌日清晨,夏翊衡召来武宁,嘱咐他遣人妥善照看媛媛和杨嫣。很快,武宁派了两个可靠的太监带着两个老道的嬷嬷前去服侍,又告诉王府医官隔日便去诊脉照顾。没想到夏翊衡如此重视,媛媛和杨嫣顿时放心大半,欣喜不已。景华苑里欢欣鼓舞之时,苏蕊正独坐楼中,对镜出神。发怔间,侍女净荷端着茶过来。“夫人!”
“……”“夫人!”
回过神,苏蕊抬眼看看她,“放下吧。”
放下茶,净荷看着苏蕊有些苍白的脸,轻声说:“奴婢打听到,媛夫人和杨夫人怀孕了。”
呆了一瞬,苏蕊脸一白。“你说什么?”
“她们怀孕了。昨儿,羽夫人已经让她们搬到景华苑,武总管还遣人照看,似乎是王爷吩咐的。”
没再出声,苏蕊心中黯然。观察着她的神色,净荷劝道:“夫人不能干坐着傻等。王爷偏宠羽夫人,所以媛媛和杨嫣都去过斓羽阁拉关系。只有夫人……不冷不热的。奴婢想,夫人不如寻个时机去看看羽夫人。你们若是相处好了,王爷或许会多来看看你。”
苏蕊似乎没听见,只是盯着镜中的自己,又想起那一晚:他躺在她身边,却叫着“霜儿”。发怔很久,她美丽的脸渐渐变得狰狞。蓦地伸手扫落了钗环首饰,打翻了茶杯,她发狠地尖叫起来:“休想!没有她,王爷就不会看不见我,不会对我不闻不问。啊!我才不去卑躬屈膝地求她,贱人!”
“……”“哥哥为我费心,为了让我得到重视去讨好大将军。我为了讨好他,让他高兴,想方设法,费尽心机……他却对我视而不见!我的心意他从来都不屑一顾,他一直都在敷衍我,一直都是!”
“……”“该死的混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赔尽了小心,讨好他,恭维他,他却理都不理我。他凭什么这么趾高气昂,凭什么看不起我!”
怒火上涌,苏蕊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口不择言地捶着桌子,恶狠狠地谩骂,疯了般宣泄着自己内心的愤懑与压抑。净荷退至屋角,看着她发疯,一言不发。屋外,无人敢进来劝。月儿默默立在门外,听着自家小姐的歇斯底里,悄然一叹。她觉得苏蕊选错了。即便不嫁给龙远鸣,也不该高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