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皇帝看完廖向的奏报，沉默了一会才问：“杨氏真的没参加？”
“是的。兵乱时，杨家的三个主事者都不在明都，没有派出任何人手。皇后娘娘确实一无所知。据臣知道，太子封闭八门时隔绝了内宫的消息，看起来是不想让太后知道。至于苏家……臣认为只是跟着做生意赚钱，不会谋反的。”
没有咬住杨氏不放，廖向还顺势替苏家开脱了一句。“真的吗？”
“确实如此。臣以为此案不宜拖延过久，免得人心惶惶。”
看了看他，皇帝扶案许久才说：“拟旨吧。”
这一日，皇帝以护驾平叛之功厚赏了郑霄铎、陈昊、龙远鸣、参与平叛的金龙卫、金焰军、白龙军的有功将士。陈国公府、赵府协同平叛有功，皆得恩赏。跟随夏翊锦前去救驾的各家同样得到赏赐。同时，对所有在平叛中死难的将士、护卫、内侍，被无辜殃及的官员和平民都给予了优厚的抚恤。诸皇子皆得嘉奖。夏翊衡功劳最盛，额外赐给樊城为封地，赏赐黄金二十万两。夏翊扬以救驾并治水之功，加封二品王爵，额外赐给龙都为封地，赏赐黄金十万两。又过了三日，圣旨再次下达。太子夏翊桓目无君父，妄为犯上，不足以承天下。即日起，废黜夏翊桓太子名位，革除宗室玉碟，贬为庶人，迁居东南边陲的柳城圈禁。何青芝革去封号，夏翊桓膝下的一儿一女皆从玉碟除名，随行柳城。东宫诸妃妾、内侍皆赐死。诸女中，唯太子侧妃赵氏从无附逆，更无所出。念及赵家平叛之功，特加恩：革去赵妃封号，从玉碟除名，许发还家中，为夏翊桓守节五年后方可改嫁。赵元宏舒了口气，赶忙领旨谢恩。刘家、荆家、左家、宋家、林家，黎家、焦家、姚家、何家等参与户部贪腐，更皆附逆，二罪合议，皆灭族，家产抄没。方千豪滥用职权、徇私舞弊、买官卖官、买凶杀人，更谋刺皇子，大罪不赦。方氏全族连坐，灭族，家产抄没。其余参与谋逆的将校、士兵皆不得赦。凡参与户部贪腐案、方千豪舞弊案的一应从案者依据罪行轻重，或入狱，或流放，无人幸免。但皇帝没有追究杨氏的罪名，只削去了世袭缨封，将杨氏在朝的数人全部罢官，并褫夺御用供奉之权，同时判罚黄金五十万两。苏氏被勒令交罚金黄金五十万两，余罪不予追究。尘埃落定后，只有在流锦园请降的三百余人在夏翊扬进言下，责打军棍一百，革除军籍，免死，永不得再入行伍。一局父子相争终于尘埃落定。暗中合力的诸方无不额手相庆。宫中的太后得知夏翊桓终得免死，得到些宽慰。杨华廷稍微松了口气，一面假惺惺地进宫安慰杨皇后，又暗自惋惜着损失，悄然开始新的盘算。帷幕后，有心人瞧着这一切，各怀思量。半个月后这一日，丹阳公主在明德殿拜别皇帝，启程往夜弗而去。此行，除了陪嫁的宫女、内侍，在夏翊辕的推荐下，皇帝任命单明为和亲使团的卫队统领，率领五百金龙卫沿途保护丹阳公主与大元国使臣。羽珺鸿、龙远浩皆以丹阳公主护卫的身份跟随远行。未时，和亲车队出了西门。西门外，羽凝霜、锦青以及几位公主，王妃各自带着侍从在道旁等候。彼此话别后，丹阳携着羽凝霜的手往前走去。走了一会，她才说：“霜儿，多谢你。”
明白她的意思，羽凝霜微微一笑。“公主别这么说。若不是你以身为饵，我们不容易成功的。此事已了，你就放下这些心事吧。相信太妃娘娘在天之灵必定希望你能释怀恩怨，一生安好。”
“我知道。你放心。”
“单明武艺高强，阿浩和珺鸿也学有所成。他们跟你同去，在你安顿下来之前可以为你所用。夜弗那个国家与大元类似，但据说皇宫里的妃子只有几个，或许比大元国宫廷好些。你虽然是王后，但毕竟出身异国，比不得那些王公贵戚的女儿们有母家倚靠，公主日后要处处留神，多小心些才好。”
丹阳笑了笑。顿了顿，羽凝霜又说：“和亲之举本是当年无奈之下的选择。细想起来，若是公主留在国中，以陛下对你的关心未必没有好的结果。可是……”闻言，丹阳眼中掠过一丝莫名的神色，打断她说：“霜儿，这件事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必为此自责。我决定和亲，有我的理由……”听完她的话，羽凝霜愕然。“很吃惊吗？呵呵！这件事你要替我保密。”
微怔，羽凝霜苦笑了一下才点头。“公主放心。”
“我相信你。只是……霜儿，景王有心夺位，以前我不看好他，但东宫已去，他又救驾有功，日后或许真的有机会君临天下。可你，有些话不该我说，但我觉得你其实不喜欢皇宫。自古君王多薄幸，他若能如愿，身边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心思未必不会变的。你还是自己多加留神……若有一日他对你不好，你就设法到夜弗来。只要有我在一日，就能保得住你的平安。”
转眼看着丹阳脸上的认真，羽凝霜微微动容，沉默了一下才说：“多谢公主。”
“你我姐妹，不必言谢。等我到了夜弗安顿好就给你写信。据说那个国家有很多不一样的物产，各色花草也不太一样。没准会有什么奇闻异事，到时我告诉你。”
“呵呵。好啊。那验毒之法公主要牢记，总之呢……有备无患。”
想起东阳钺送给自己的雪香珠，丹阳笑着点点头，又说：“别担心，我会照看你弟弟的。”
闻言，羽凝霜有些无语，想了想才说：“珺鸿跟你同岁，他不是小孩子了。”
“嘻嘻嘻。”
丹阳突然高兴起来，眉飞色舞地说：“还是需要照顾的。我觉得他就像个小孩子。要不，你为何如此费劲地替他铺垫，开银号，学武什么的……他真的长大了，怎么没能照顾你呀？”
“……”“他此行必须立些功劳，将来才有资历入朝谋事。你没有母家支持，你弟弟若能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对你大有好处。”
无奈，羽凝霜摇摇头。“可我没这么想。我只是觉得他历练得少，又没去过夜弗，才让他跟着你去开开眼界。再说了，国中风云动荡，我也不希望他卷进这些纷争里。其实我倒是想过，或许日后能把银号开到夜弗去。”
“嘿，这个主意好。”
丹阳盘算了一会，猛地一拍手：“等我到了夜弗观察一下，没准真的能行。哈哈。瞧呀，多好的生意。”
目送丹阳的车驾踏上驰道远去，羽凝霜默立片刻才轻叹一声。人群渐散，见她依旧站着发呆，锦青有些意外地走过来问：“霜儿，你怎么了？”
“啊，没。”
见她的神色有两分奇怪，锦青安慰说：“你别担心。公主倾国之姿，当年夜弗国君见了她的画像便已惊为天人，她到了夜弗又是王后，怕什么呢？珺鸿他们有单明照看，随行的使臣是我祖父的门生，这几年两国边境一切太平，贸易通商十分红火，就连明都都有夜弗人开的商铺呢。他们此去会顺利的。”
“嗯。”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祖父前日说，按例废太子一个月内就要启程去柳城了。前儿皇帝问他们该派谁送去，没人敢接这个差事。但太后听说他得以免死，病情有所好转。何妃在牢里却天天跟疯子似的，吵吵嚷嚷着他谋反跟她没关系，又骂何家那些人是蠢才……哎！其实他够倒霉的，娶了那么个泼妇。”
听着锦青数落，羽凝霜不由得一笑。“姐姐，你怎么同情他了？”
“不是同情，我是说实话。哼！不过他那种混蛋，哪个好人家的女儿嫁给他真是糟蹋。哼！赵家女儿倒是聪明，没有跟着陪葬。”
摇摇头，羽凝霜不想再继续数落失败者，拉起锦青往城里返回，一面说：“现在太平了。我们久不出城游玩，姐姐若有暇，我们去泛舟吧。”
“嘻嘻，好啊。我问一下翊胤几时得闲。”
“我们去我们的，你管他呢。他没事要忙呀？”
“出去玩怎么能不叫他呢。朝中太平了，他在海事司没那么多事要忙。”
见她时刻惦记着夏翊胤，羽凝霜微感无语，就问：“他娶了侧妃的。如今对姐姐可好？”
“当然好了。翊胤才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我觉得，若论专情，他比景王强多了。”
“……”“但景王对你还是很好的。你不要跟他吵架，大度些。男人不喜欢善妒的女人。”
想了想，锦青安慰了一句，落在羽凝霜耳里却很像讽刺。再看到她一脸喜色地继续说着自己的丈夫如何体贴，心里竟有几分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