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明都城里如何风云涌动,廖向如何费尽心思地研究案情,煎熬了将近四十日,夏翊桓终于死了。死时,他的肌肉脏腑因为耗尽了生机完全塌陷干瘪,浑身发黑,仅剩下一层干瘪皱缩的皮,就连眼珠也干涸了。那种惨状让目睹的人都有种如在噩梦里的感觉。无法成殓,夏翊衡只得吩咐用一副鹃丝遮住他的尸骸,又寻了一副上好的棺木。停灵七日,夏翊衡亲自扶灵把夏翊桓葬在柳城外一处山水静美之处,与他一起埋葬在这里的还有何青芝以及他的儿女。站在墓碑前,夏翊衡发怔许久才离去。隐隐地,他心里有几分同情夏翊桓,虽然他们交情淡淡,甚至彼此敌视,他还是觉得他罪不该如此惨死。数日后,夏翊衡一行回到明都。但夏翊衡此行看护不力,更兼难逃杀人嫌疑,廖向客气地把他以及随行护卫、金龙卫全部请进了刑部大牢,便入宫见驾。这时,夏翊桓惨死的消息早已悄然传遍朝野,不少人暗中揣测,琢磨着风向。但皇帝刻意地封锁了消息,没有把夏翊桓的具体死因和死状传出去。皇子们默契地三缄其口,默契地对玉安宫退避三舍。静安宫里,皇帝听完廖向把稽查的结果详述一遍,想了想就问:“你觉得谋害桓儿的人是为了永绝后患还是……单纯是为了仇恨而报复?”
斟酌着,廖向说:“二皇子因为谋反被废黜,即便太后也不会再偏袒的,既然如此,东宫之争已经与他无关了。害他有些多此一举。”
“……”“若说为了仇恨而报复二殿下,有可能。但若说为了借此刺激太后老人家……只要封锁消息,太后不会知道的。毕竟二殿下不在跟前。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去推测,此案都透着蹊跷。”
觉得有几分道理,皇帝点点头。“一路上的情形,臣逐一问过随行的金龙卫、各地驿馆了。记录在此,请陛下御览。”
看完,皇帝沉思片刻才说:“衡儿此行看护不力,霍舫等人同样不能免责。你是刑部尚书,该拿出一个说法。”
见皇帝没有动怒,没有不依不饶地追究,廖向稍微松了口气。此后数日,廖向为了惩处方案颇为筹谋。得知,阁臣们暂时保持了缄默。御史台却抓住机会弹劾夏翊衡玩忽职守,指责他落井下石,蓄意虐待之罪。杨华廷更是大喜过望。他不但不为夏翊桓悲伤,还觉得机会难得。于是,杨氏悄然动用了历年培养的势力,推波助澜。弹劾汹汹间,不但指责夏翊衡难辞其咎,更指责有人蓄意谋害夏翊桓试图栽赃,很快把端王、瑞王兄弟、康王都扯了进来。一时间,奏折如潮却各持一词,各有说法。这一日未时,夏翊扬刚回到王府,曾成飞奔而回。“殿下,不好了。适才宫里有人来送消息……”听完,夏翊扬呆立片刻才一跺脚,“快,我们进宫。”
见他心急火燎地往外走,曾成飞一想,赶忙劝阻:“殿下,陛下震怒,您这个时候进宫只会惹他生气。”
“难道我在这干等着,装作不知道?”
情急之下,夏翊扬怒吼道:“母亲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才不会去太后那里触霉头呢。一定有人栽赃。”
说着,他掉头欲走。“殿下!”
急了,曾成飞一把拽住他。“放手!”
狠狠甩开曾成飞,“别拦我!”
“殿下!”
“你害怕,你别去。哼!”
夏翊扬大步往外走,一叠声地高叫:“备马!”
跟在他身后紧赶了几步,曾成飞转念一想再次拽住他说:“殿下,即便进宫也不能这么盲目,小心中了人家的圈套。”
微顿,夏翊扬不由得停了一下脚步:“圈套?”
“对啊。您想,昭仪一贯与世无争,为何有人陷害她?对手无非是为了您这些日子在陛下面前得到重视……迂回着对付您而已。”
夏翊扬微微皱眉。“即便去求情也得看情况,免得白白让人家算计。属下觉得您还是先跟宁王商量一下,有些事您不好做,但宁王可以。再说了,安王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看了曾成飞一会,夏翊扬强迫自己定住神,想了想才问:“是谁送消息?”
“昭仪身边的巧燕。”
思忖了一下,夏翊扬才说:“你立即派人去通知十一。我,我去找三哥。”
夏翊扬匆匆进了逍遥坊后园时,端王正在说话。还没说完,“砰”地一声门被撞开,两人都是一愣。“七弟,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三哥,我……”扫了一眼端王,夏翊扬顿了顿。觉得他的神色古怪,夏翊锦转念笑道:“五弟,你稍坐片刻。”
说着,他起身拉着夏翊扬走了。绕过几个廊柱,夏翊锦松手问:“出什么事了?”
定了定神,夏翊扬才说:“适才宫里有消息说,说,说我母亲今日去给太后请安,居然告诉太后二哥惨死。太后惊怒之下吐血昏倒,父皇得知后震怒……眼下皇后赶去了,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挑了下眉,夏翊锦问:“你母亲怎么知道二哥的事?”
“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些日子我没有入宫,根本就没告诉她这件事。”
“会是十一吗?”
摇头,夏翊扬肯定地回答:“我交代过他不准乱说话。十一不会这么随便的。”
“……”“三哥,我这就进宫去。如果这是个圈套,幕后的人到底要做什么……总之,你要当心些。我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
看了他一会,夏翊锦拍了拍他的手说:“我知道。你去吧。但你不要把栽赃陷害挂在嘴上,免得让父皇更加生气。你只要恳请父皇查实真相,其余的不要说那么多。”
“嗯。”
“还有,你要跟十一一起进宫,不要自己去。”
“可……”“翊扬,如果真的有人布局,不会针对十一,目标一定是你,明白吗?”
夏翊锦神色慎重。微鄂,夏翊扬点头。“去吧。记住别顶撞父皇。”
“好。我走了。”
夏翊扬匆匆走了,夏翊锦瞧着他的背影沉思了一会才往回走。不远处的一个柱子后面,跟出来的端王收回视线,若有所思。回到雅阁里坐下,端王想着适才所见,有些发怔。出神间,有人叫他:“五弟。”
“啊!三哥,你回来了。”
端王一惊,赶忙笑了一下掩饰说:“七弟怎么了?”
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夏翊锦没追问,就说:“宫里有事。太后又吐血了,据说是琴昭仪到老人家面前说了二哥的事。”
闻言,端王也被吓了一跳。“不会吧?”
“我也觉得很奇怪。如今看来,二哥的死似乎要把你们都扯进去了。十弟还在牢里,但有人不想消停,准备继续把事情闹大。”
寻思半晌,端王越想越觉得奇怪,就问:“到底是谁?”
“暂时不知道,但你可以寻机进宫,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之,这一局谁得利,要跟你争得就是他。”
“那好。我这就去。”
“你等这件事初步落定再去,免得让父皇更生气。”
“好。”
暂时丢下思量,端王起身离去。他走后,夏翊锦独坐沉思半晌才召来一名侍从吩咐了一句。这时,羽凝霜正在安王府。“霜儿,前儿我祖父说,景王虽然看护不力,但皇帝没有不依不饶的意思,你不用太担心的。”
“嗯。”
“你知道是谁把他杀了吗?”
摇头。不等羽凝霜再说话,侍女匆匆来报:“王妃,有人送信来,说是琴昭仪有事。”
“啊!”
锦青万分吃惊地打开一看,一呆。“怎么了?”
“这,这……你看。”
不解,羽凝霜接过看完,略一寻思不禁微微变色。顾不得礼仪了,她忙问:“送信的人呢?”
“走了。”
“谁送来的?”
“逍遥坊。”
把信再看了一遍,羽凝霜急急转念就说:“姐姐,安王呢?”
见问,锦青定了定神才说:“他去了衙门,似乎有事,没回来呀。”
“糟了,他肯定进宫去了,瑞王或许也是。笨!他们就不该进宫。”
“为什么呀?琴昭仪被人冤枉,难道他们还能坐视不理?”
“姐姐,你觉得琴昭仪是没有分寸的人?但对手为什么要设计她?”
锦青一惊,张了张小嘴却说不出话来。“依我看,对方的目的是瑞王。可是……”推敲了一会,羽凝霜猛地想到了什么。再也坐不下去,她起身说:“姐姐,失陪了。我得马上回府去。”
“可……”“请姐姐立即去公主府,跟你母亲一起进宫探望太后。记住要问问太后的病况,若……就举荐萧景之去看病。”
依旧不解,但锦青想了想还是点头。“对琴昭仪的事你装作不知道,除非皇帝问你。记住,一定不要出声辩护。”
“啊,好。”
“姐姐快去吧,我走了。”
来不及关心锦青惊讶的眼神,羽凝霜匆匆带着子涵离开安王府。但她没有回府,而是直奔逍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