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日,皇帝斟酌再三终于下旨。夏翊衡虐待兄长,行止荒唐,更兼看护不力,玩忽懈怠,重责二百军棍,革去朝务在牢中思过三个月,释放后回府继续闭门反省三个月,并剥夺一年的皇族供奉。霍舫众人随行护卫不力,各自重责军棍五十,关禁闭十日。静王、瑞王贪财好利,包庇偏袒,均被严厉申斥,各自罚俸一年。康王行事莽撞,但念在被人蒙蔽,免罚。晋阳公主御下不严,更教唆弟弟,恣意妄为,入元吉宫思过六个月。景王侧妃羽凝霜举止不检,有失体统,责令不得继续经营银号,回府修身养性,并责罚抄经六个月,不许外出。涉案的杳儿和巧燕以及数个传话的太监侍女皆被处死。安王、锦青同样被训诫一顿,但未再加责。金靖、武宁等皆被释放。旨意下达之日,皇帝召见端王责骂了一顿,训斥他不准再无事生非,诋毁造谣。端王灰溜溜走后,欧久瑑也被召去训话,勒令他管教好侄女,不得拈酸吃醋,更不得给夏翊衡脸色看。被骂得莫名其妙,但欧久瑑不敢争辩,只得叩首请罪。端王和欧久瑑吃瘪之际,羽凝霜在牢中领旨认罪,得知皇帝不让自己继续经营银号,郁闷不已。行至牢门外,有人叫她。“羽夫人!”
回过神来,她转头一看便行了个半礼:“雍王殿下。”
“你没事了就好。这些日子你在牢里受委屈了,其实十弟的那些事是与你无关的。”
行至近前,夏翊安微笑着说,一脸同情。“谢过雍王这些时日的照顾。不知……王爷他怎么样了?”
“呵呵。他没事。你先回府吧。这一次看起来是王妃给你进了谗言,否则所谓的串联之事怎么会扯到你。”
情知多言无益,羽凝霜再次行了个礼说:“王爷在狱中,请殿下照拂一二。告退。”
“我遣人送你回去吧。”
想了想,她再次道谢:“有劳雍王了。”
“不用。走吧,我带你出去。”
跟在他身边落后半步往外走,走了一会,夏翊安貌似无意地问:“羽夫人跟我三哥早就认识的?”
微鄂,但羽凝霜没有多想,笑道:“宁王殿下曾经救过我,我还替他配过药,所以认识。”
“配药?”
“黑元胶。”
“可黑元胶不是买得到吗?”
抿嘴一笑,羽凝霜随口胡诌:“宁王殿下做生意从不吃亏,他对我有恩,可我身无长物就只能配些药答谢他。他的卫队日常总要操练,难免有损伤所以用得着。即便用不上,卖掉总是可以的。”
想起灰斑草,夏翊安顿了顿才说:“论做生意,三哥在我们中可算是翘楚了。”
“是啊。宁王喜欢奇珍异宝和稀奇玩意,但我是拿不出来的,除了黑元胶。”
琢磨了一下,夏翊安又问:“听说那一日父皇召见你,父皇没骂你吧?”
“陛下说我不懂得分寸体统,争风吃醋都到了御前,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
侧眸看了看他,羽凝霜半真半假地说:“我对陛下说王妃妒嫉我,总是给我进谗言,陛下就骂我不成体统。”
殷勤地亲自把羽凝霜送回景王府,夏翊安才回了府。在书房里沉思许久,他往西院而去。院中,那书生正独坐在荷池边观鱼。“先生!”
闻声,他起身行礼说:“殿下来了。”
“先生不必多礼。今日父皇下了旨……”静静听完皇帝的处置,书生才问:“不知太后身体如何?”
“大有起色了。不过太后服药后神思困倦,大多数时候昏昏欲睡。”
沉吟片刻,他又问:“不知陛下申斥端王和欧久瑑是为何?”
“御前的人说,父皇训斥五哥无事生非,造谣中伤。还教训欧久瑑要管教好侄女,让她恪守妇道。”
“听说羽凝霜见驾,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她向父皇告状,指责王妃诋毁她。”
眼中掠过一丝冷意,但那书生面上却依旧淡漠。“往后的日子几位王爷都不得不思过,端王被陛下怀疑,正是个好时机。请殿下依旧多去请安,在朝上做好该做的事,更要尽量表现得公正。如果端王提防你,你不要跟他争执而是要退让,摆出一副谦和的模样。”
“谦和?”
“对。所谓以退为进。陛下经历过太子逆案后更看重储君的品行。你们都是他的儿子,做为父亲他不希望你们自相残杀,又会担心你们联合起来谋算他。殿下只要与皇子们好好相处,能说好话的时候说好话,多帮衬,与你的兄弟们对比,你或许不如景王、瑞王政绩卓著,不如端王根深叶茂,却胜在更加孝顺懂事,不会给陛下添乱,不会给兄弟们使绊子。如此对比,陛下会觉得你更符合他的期望。到那时,再有太后支持,立储就是顺理成章。”
揣摩半晌,夏翊安点点头。“对了,驸马关子寒因为龙远鸣的缘故与公主关系冷淡,他心里肯定很憋屈。有机会时,殿下不妨试探一下他的心思。若能收为己用是件好事。”
“但没准端王也会动这个心思的,殿下量力而行。”
他又补充了一句。微怔,夏翊安颔首。夏翊安离去后,一名侍从模样的人来到那书生身后低声说:“御前查到的只言片语是……羽凝霜提到了太子逆案,瑞王、景王、康王、户部贪腐,其余的听不清。在那之前,宁王曾经去探监,停留了半个时辰。还给她送貂裘和吃的。”
不置可否,他问:“刑部的卷宗怎么说?”
“景王说串联之事与他无关,是羽凝霜自作主张。徐进去问羽凝霜,羽凝霜说有要事面禀皇帝。恰好那一日太后服药昏睡,没人干预此事。丞相、徐进都是中立的,没有落井下石。”
“龙远鸣的折子怎么说?”
“枢密局里查到的是这些内容。”
接过看完,他推敲许久,唇角牵出一丝莫名,似乎赞叹,似乎恼恨。“贱人厉害。看起来她跟皇帝说的……该是那些与皇帝自身有关系的事。皇帝被她的言辞所动才暂时放下了猜忌。”
“唔?”
没有解释,他吩咐:“景王在狱中正是探视献殷勤的时机,告诉她们抓住机会。”
“是。”
侍从退去后,他独立池畔看着水里的游鱼,冷笑一声。另一边,羽凝霜回到斓羽阁,宫里送来的经文已经摆在桌上了。听完传旨太监的话,羽凝霜笑着应承,又拿出黄金答谢。把人送走,她郁闷地坐下看着那叠厚厚的经文,再次想起银号,心中有些沮丧。发呆间,子涵欣喜地端茶进来:“夫人,你回来就好了。这些……要不奴婢替你抄吧?”
想了想,羽凝霜摇头。“不行的。万一被人抓到把柄又会惹出事来了。我自己抄吧。”
“……”“研墨吧。哎,好多!”
叹了一声,羽凝霜打起精神奋笔疾书。这时,方文兴冲冲地奔进雅荷轩。“夫人,喜事。”
“何事?”
“羽夫人被放回来了,但陛下罚她抄经思过六个月。对殿下的责罚同样颁下了,一时间回不了府。可这是个献殷勤的时机,你恰好前去探监,顺便给殿下说说你如何说动苏老爷他们帮着开脱的。”
高兴了一会,苏蕊又说:“哼!她那么猖獗,皇帝怎么没有赐死她呢?”
见她满脸恨恨,方文琢磨了一下才劝说:“夫人不要心急,以后还有机会的。”
怨恨半晌,苏蕊再次打起精神就问:“我去探监,王妃不会去吗?”
“她自然要去的。夫人这就该去请王妃先去探监表功,你再去。”
不解,苏蕊不高兴地说:“我费了这么大劲却让她捡便宜?”
“夫人,她毕竟是王妃。眼下该先对付羽夫人,这个时候你就跟她翻脸毫无好处。”
压了压心绪,苏蕊点头。此后一个月,羽凝霜被困府中每日抄经,欧凤瑶和苏蕊却抓住时机相继数次前去探监,摆出一副温柔款款的关怀体贴,又趁隙把如何说动母家帮忙的事说了。对欧家的见风转舵,夏翊衡并不意外。但得知苏家竟设法迂回游说时,他颇感惊奇,思忖着倒是对苏蕊的态度有所改观。武宁默默琢磨着,埋头打理王府诸事,对两女去献殷勤置若罔闻。兰玉茹听闻欧凤瑶和苏蕊得了机会,暗自喟叹。可她只是个夫人,在王府这种等级森严的地方着实上不得台面,没法说动武宁替她打通关节去探视,瞧着羽凝霜的遭遇又有些惴惴,只得按捺住小心思。府中其余女子各自打听得羽凝霜受罚,各自都有些惴惴。一时间无人敢靠近斓羽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