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衡的背影消失了,安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低头看看地上的酒杯,再抬眼看看苏太后呆立着不动,心里有些惊慌。稳住神,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叫道:“太后!”
没有回应。“太后!”
她依旧没理他。“太后,您……”犹豫了一下,安荣轻轻伸手去扶苏太后。“咳咳咳,咳咳咳……”似乎突然回过神来,苏太后剧烈地咳起来。“您消消气,您消消气!”
替她捶着背,安荣劝道:“您犯不着生气的,只要给陛下说一说就行了。该怎么着,陛下肯定有章程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继续咳了一会,苏太后只觉得喉间一甜,下意识地捂住嘴,再张开时,掌中猩红刺目。“啊!这……奴才去叫御医!”
看到那片血,安荣心头一寒,不由得叫道。“不,不用了。不用了!”
颤抖着伸手扶住案几,苏太后瞑目许久才说:“不用去。哀家一时间还死不了。”
“可是……”喘了一会,苏太后轻叹一声。“这么多年,这孩子心里呀,就觉得哀家偏心,只会袒护他二哥……可若不是哀家护着,他早就被德妃害死了。”
“您,您别难过。”
“难过!呵呵。是啊……难过。”
轻轻摇头,苏太后疲惫地倚着扶枕闭目休憩很久才摆摆手。“出去吧,让哀家静一静。”
眼神闪烁了一下,安荣躬身告退。不多时,两个小太监悄然离开玉安宫,腿脚飞快地不知去向。另一边,夏翊衡几乎狂奔着拉着羽凝霜出了宫,吩咐金靖:“把霜儿送回王府,不,你先送她去骏远银号。”
“……”“愣着干什么!去啊!”
见金靖瞪着自己一脸不解,夏翊衡吼道。不等金靖说话,羽凝霜似乎回过神来,走过来问:“殿下,你要去见陛下?”
“今日的事一定是个阴谋,与其让人家发难,不如我自己去请罪。”
“殿下且慢。”
拉住他的衣袖,羽凝霜轻声说:“这个时候殿下一定要沉住气,稳住神。对手最希望你自乱阵脚。”
“……”“太后召我是武宁告诉殿下的吗?”
夏翊衡一怔,摇头。暗叹一声,羽凝霜才说:“殿下去见皇帝,你要记住告诉他……是安荣给太后说你陷害你二哥,把户部贪腐案的揭发怪罪到你的头上,又把昔年典书阁的事重提,诋毁已故的太妃。太后因为心疼你二哥才旧病复发。其余的,只怕安荣会告状,你要心中有数。可是……”顿了顿,她斟酌了一下才说:“太后眉下有一丝黑线,这是油尽灯枯之状。勉强用药物续命,至多拖延一个月。”
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夏翊衡不由得抓紧她的手,握了一会才点点头。“我知道。你先别回王府,当心些。”
“嗯。”
目送他远去,羽凝霜轻轻咬唇。出神了一会才对金靖说:“金靖,你派人赶往医官署,请萧太医即刻去玉安宫。”
御书房里,端王、雍王和瑞王都在皇帝跟前,丞相也在。夏翊衡走进来,一扫几个哥哥和谢亮,跪下说:“儿臣向父皇请罪。但不宜他人旁听。”
有些不解,皇帝还是挥挥手。瑞王皱了下眉,率先出去。其余两人彼此瞅了瞅,跟在后面。谢亮看了一眼夏翊衡,想了想才走了出去。御书房里安静下来,皇帝看看他就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儿臣今日去了太后宫中,因为……”听完他的话,皇帝先是愣住,继而怒气上涌。腾地站起身走下来狠狠踹了他两脚,怒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太后的身体不好,你就不会说些乖话吗?你为什么要气她!”
“父皇,当时安荣在侧挑拨,太后抓住霜儿的错处不放,儿臣,儿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儿臣只是,只是……儿臣自知做得不对,可是……请父皇责罚。”
“混蛋。你怎么就不懂得变通呢?你这个笨蛋,大笨蛋!笨头笨脑,话也不会说,事也不会做。”
被夏翊衡气得无语,皇帝操起那些堆积的奏折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指着他痛骂一顿才气冲冲地勒令他跪在御书房外思过,自己匆匆赶往玉安宫探视。不约而同在外等候的三子瞅着这一幕,端王抓住时机跟上皇帝,雍王眼珠一转落后两步跟随。夏翊扬却走过来问:“十弟,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摇摇头,夏翊衡说:“太后……七哥,你现在不要去。”
微顿,他点点头,思忖了一下转身往外走。回廊下,谢亮看着皇帝和皇子们各自的去向,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暗自摇摇头,离去。没等夏翊扬走出御书房外的夹道,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殿下不好了。太后又病倒了,娘娘们都赶去了,琴昭容也去了呢。”
斜了他一眼,夏翊扬转念说:“好。那我往这边走近路。”
见他离去,小太监窃笑了一下,掉头往相反方向而去。拐角处,夏翊扬转出来看着他的背影,揣摩片刻才绕过一片花荫,直奔西华门。夏翊扬赶到安王府时,大门附近正吵得不可开交。单明稳稳地站在台阶上,毫不忌讳地拦路。“让路!”
“不让。”
“该死的单明,你以为做了八门禁卫军的副统领就了不起!混蛋,我要去告你!”
“随便。殿下尽管去告!”
单明耸耸肩,笑嘻嘻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夏翊辕。“十四,单明说得对,你别去。”
晋阳正拖住他劝说。“你管我!放手。”
“十四!”
“放手!”
“别吵了,你们干什么!”
“啊!”
闻声,众人都是一惊。夏翊胤回头一看忙说:“哥,你来得正好。母亲召我们进宫去看望太后。容妃娘娘也召公主姐姐和十四。可据说太后突然召见霜儿,不知道……”皱眉,夏翊扬脸一沉。“你傻呀!我告诉过你什么?这些日子不准进宫,除非父皇召见。”
教训了弟弟一句,他又说:“十四,你也一样,晋阳,锦青,你们都安分点。谁也不准进宫。”
“可是……”“好了,你的霜儿应该没事。十弟已经去父皇面前请罪了。”
不等夏翊辕细问,锦青已经松了口气,忙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答,夏翊扬只是说:“总之你们记住,这几日不准进宫。不管谁传消息都不能去。宫里乱着呢。”
交代完,他回头看看单明,没好气地问:“擅闯安王府,你的胆子够大。关子寒如果知道了,你怎么解释?”
摊摊手,单明嬉笑回答:“哈哈……我知道关统领想听到什么。”
“唔?”
斜眼瞥了一下晋阳公主,单明耸耸肩,一脸轻松。微怔,夏翊扬转念明白过来,既无语又好笑,拖起他出了安王府才说:“嘿,你真是很有胆量。小心让晋阳听见。”
“只要殿下不说,公主不会知道的。”
哑然,夏翊扬突然笑起来。“哈哈。我突然觉得你挺有趣的。你快说,是谁让你来吵闹拦路的?”
“被召进宫去的那个。”
一想,夏翊扬不由得问:“羽凝霜?”
“嗯。”
“你知道太后为何召见她吗?”
“我猜不是好事,但她不希望你们被卷进去。她让我去找康王阻拦你们进宫,可你去了御书房。后来我看到晋阳公主进了安王府,正好他们都在嘛。”
无语片刻,夏翊扬才拍了下他的肩。“承情了。你赶紧回去向关子寒表表功,顺便说一下龙远鸣的坏话。”
皇子公主们各怀心思回府静待时,皇帝已经赶到玉安宫。落后几步,夏翊安看着端王尾随皇帝进了玉安宫,便拐了个弯往承庆殿去了。“太后怎么样?”
“有些咯血,但您放心,暂时无碍。”
皇帝闻言顿时高兴不少。没等他继续问,萧景之又说:“可太后……年迈体衰,不能再受到刺激。”
点头,皇帝不由得想起安荣。“安荣那个狗奴才呢?”
“陛下!奴才……”没等安荣告状,皇帝已经一叠声地怒道:“来人,把这个进谗言的狗奴才送去慎行司严加拷问,一定要查出是谁主使他进谗言惹太后生气。”
“陛下,奴才冤枉。”
“冤枉,你还敢说冤枉。”
不等安荣再分辨,几名金龙卫已经扑上来把他拖走了。挣扎着,安荣仓皇地环顾却只见端王一人,余者皆不见踪影。不得已,他随手抓住端王的衣袖惨叫:“殿下,您救救奴才,救救奴才!”
“滚开!”
大惊,端王赶忙狠狠甩开他,回头却见皇帝阴沉着脸瞪着自己。心里发虚,端王赶忙说:“父皇,儿臣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
“不知道!”
瞪了他一眼,皇帝不想在太后宫里发脾气,转身吩咐了左扑几句。不多时,左扑亲自来到御书房前低声说:“殿下,陛下吩咐您好好思过。奴才估摸着您或许,或许得跪上一夜了。但太后的病还好。”
抬眼看看他,夏翊衡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