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阁的风波平息了。夏翊衡依旧没有回来，只送回奏报说西南匪患严重，要耽搁一些时日，好似对京里的这桩事一无所知。羽凝霜回到斓羽阁后不再出门，欧凤瑶和苏蕊得知她竟然没事，郁闷不已，但想起夏翊衡回来后可能追究又有些惴惴，只得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夏翊辕被革职后在府里思过，同样闭门不出。户部很快完成调整，八门禁卫军新的统领上任，关子寒灰溜溜地留在府里生闷气不提。发现各方保持了克制，那一日的事更无人抓住发难，夏翊安惊讶之余放心不少。但一想起当时受了伤还挨了打，满心愤恨难消，寻思着机会报复。时间很快过去，国祭将至。这些时日朝局异常平顺，夏翊辕去职，在朝的只有端王和静王，夏翊衡外出办差不曾回来，无人给夏翊安添堵。见一切顺利，夏翊安更是得意，国祭前便下旨新任命了两名金焰军副将，借机将主将李清永的中军人数削减到一万人马。李清永似乎毫无感觉，领旨谢恩。群英宴结束后这一晚夏翊安住在流锦园，金龙卫与白龙军随行护驾。戌时一刻，三个人影出现在距离流锦园不远处的树丛里。“霜儿，你准备做什么？”
“你能从侧门进去吗？那里离药圃最近，从药圃走，容易隐匿。”
龙远鸣点头。“宫禁森严，景王府的人如今接近不了皇帝，但今晚他出宫在外是个时机。梁尚宫告诉说，皇帝喜欢吃燕盏。那燕盏是文火炖在小炉子上的，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眨下眼都不行，吃以前还要细细查验过。但他每晚都吃一盏，如今是戌时，亥时前后他就会吃。”
单明和龙远鸣互相看看，异口同声地问：“下毒？”
不答，羽凝霜递出一粒指甲尖大小的红色药丸。“他身边或许有验毒的高手，所以唯一的时机是在查验之后。服侍的人把燕盏端进去后会打开盖子才拿给他。要在侍从打开盖子端起往里走时把它丢进燕盏里。此物接触热雾就会融化，与燕盏的颜色混融无间。”
“毒死他会不会惹出麻烦？”
思考了一下，龙远鸣提醒说：“流云阁的事平息不久，如果皇帝暴毙，很容易给人口实攻击你们怀恨加害的。”
“这药不会致命的。”
两个男人都一愣。斜眼看看他们，羽凝霜说：“这是诡毒，也是媚药，一旦入体便不能根除。服下的人精神亢奋，纵欲无度。无论男女中了这种毒……渐渐地会从极乐而剧痛宛若凌迟，临死之前痒痛难禁，幻象丛生，他会看见一生中最恐惧的事，最痛恨的人，一次次体会那种无力的折磨和痛楚，直到耗尽最后一口气。”
阴森地笑了一下，羽凝霜才冷冷地说：“他喜欢女人，我就成全他。看他能坚持多久。”
被她突然间的阴狠吓到，龙远鸣有些发呆，单明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舔了下唇，单明才说：“似乎有些残忍。”
“残忍？哼！”
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居然可怜那个混蛋！他该死一万次，我这么做已经很便宜他了。”
单明哑然。“玉媛郡主在天有灵，一定会很开心的。”
羽凝霜突然补充了一句。沉默片刻，龙远鸣说：“他确实很该死。但你怎么不让那只猫去下药？”
“它不及你灵巧聪明。”
单明蓦地狂笑，旋即一顿，赶忙噤声。一看两人同时狠狠地瞪着自己，他耸耸肩低声说：“真的很好笑。你这么说好似龙兄是只猫。”
“单明！”
“哈哈。开玩笑而已。”
看看单明，羽凝霜被他逗乐了，突然高兴起来笑道：“远鸣，九叶可好了。你与它比较不冤的。”
无语。“快去吧。以你的武艺做得来。你不是说今晚值守侧门的是你以前的亲卫吗？”
“嗯。那我进去。单明，你照看好霜儿。”
龙远鸣消失了，单明看看羽凝霜才说：“我突然发现你相当歹毒。你怎么想到这种残忍的法子？”
“残忍？也许吧。但我是跟人学的。”
“谁教你？这么坏！”
“一个很美的女人！但她其实不坏，可惜红颜薄命。”
想起了什么，羽凝霜低声回答了一句又说：“你要吗？我给你一种特别好的药，不但不伤身，还能让你生个儿子。”
错愕，单明飞快地摇头，然后数落说：“你太随便了，真是口无遮拦。即便我们是兄弟，你也不能这么说我吧。”
“哼！因为把你当兄弟才问你的。”
“我肯定不需要，你拿给珺鸿吧。”
“等他成亲的时候。”
羽凝霜十分自然地回答。单明咋舌，不知该不该笑，但跟女人讨论这些有些尴尬，想了想便转移话题问起那种假死的药。国祭结束后半个月，谣言传出了皇宫。据传皇帝身体欠安，连续三日不曾上朝了。这一日早间，羽凝霜正在斓羽阁里荡秋千。“霜儿，好消息。”
锦青跟着高元走了进来，一脸喜色地叫着。微笑了一下，羽凝霜起身相迎。“姐姐怎么这么高兴？”
锦青眉飞色舞地说：“今儿宫里有消息说那个混蛋得了怪病。太好了，希望他早点死。”
见锦青一脸欣喜，羽凝霜莞尔。“姐姐很高兴吧？”
“对啊。但按照国中惯例，太子不满十二岁是不能登基的。何况他没立太子。如此一旦他死了，景王还没回来，皇位谁属就很难说了。我担心端王会捡了便宜。”
细数了一下，锦青不笑了，一脸认真地提醒说：“趁着这些日子坏蛋生病，你赶紧写信让他回来。他抓个匪徒怎么去了这么久？”
“而且他都不关心你，出了那么可怕的事也不赶回来。”
想了想，锦青愤愤地声讨夏翊衡。哑然。羽凝霜便笑着解释：“姐姐别骂他，是我告诉他没事别回来的。之前数年国政动荡，杨氏的损失不小，便趁着先皇顾不上的机会在西南一带大肆盘剥，就连劫掠商旅的事都干得出来。只是被人压住，没往上报。翊衡去了肯定要设法处置，会耽搁一些时间的。”
“万一皇帝很快就死了怎么办？我听说御医束手无策，皇后急得直转呢。”
“有那么多御医在，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那好吧。”
在秋千上坐下，锦青摇了几下才抬头问：“如果他死了，景王赶得回来吗？”
“会的。等大局落定，姐姐就不用再烦恼了。”
“就是。”
想了想，锦青再次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问：“我们还有一个赌约的，一只兔子一千金。等翊胤回来我们就去丽草坡吧？”
没想到她还记得，羽凝霜笑着假意劝说：“安王没什么希望赢，姐姐要不要考虑一下？”
“打只狐狸我不敢说，但一只兔子他肯定能捉到。”
锦青很有把握地回答。“但愿安王能赢。”
羽凝霜笑答，又吩咐子涵取来两瓶花露说：“这是新制的花露，姐姐拿回去每日晨间吃一勺。”
送走锦青，羽凝霜站在花园里沉思了一会才吩咐高元去一趟萧府，又让武宁派人给梁桂送信。次日早间，一个服侍梳头的宫女寻机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很快，谢亮进了宫。听完皇后的话，他想了想就说：“娘娘，萧景之的医术着实高明。陛下责怪他只是因为先皇的病没治好。但如今群医束手，臣建议让萧景之来看看。若能治得好，无非是给些赏赐。”
“可他会不会心存怨怼？”
“可以派几个得力御医会诊，检查药方，如此可保无虞。”
此时无计可施，皇后点点头。“有劳丞相去一趟告诉他，若能治好陛下的病，重重有赏。”
是晚酉时，萧景之跟着谢亮进了宫。寝宫里，夏翊安已经服下安神药昏睡过去了。看着他脸上明显的潮红里夹杂的苍白，眉下隐隐透出的一线黑，萧景之暗自吃惊，沉思了一下才诊脉。萧景之开下药方告退出宫后，皇后问过跟随的御医确认无毒，这才吩咐去煎药。离开皇宫，谢亮斟酌了一下才叫住萧景之问：“萧大夫，你觉得陛下这个病……治得好吗？”
顿步看看他，萧景之反问：“陛下的病是否是……日日纵欲毫无节制，某一日欢娱极盛之时却突然惨叫，进而抽搐剧痛？”
一怔，谢亮忙说：“我只知道这些日子侍寝的女子很多，而且陛下的精神很好，没有什么疲倦之色。之后……就如萧大夫所说。可御医们连番诊治都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
眼角跳了一下，萧景之顿了顿才回答：“恰因如此这病才难治。若月余内能有起色就好，若不能……还请丞相心中有数。”
谢亮一惊。萧景之离去，谢亮站在原地发怔了一会才回头看看身后的皇宫，不由得想起先皇夏鼎那奇诡的病，心下暗凛。琢磨许久，他才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