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衡进了康王府时,只听到一片嘈杂。刺鼻的烟气依旧弥漫,呛得人头晕,所幸火已经扑灭了。没走两步,林浩飞奔而出。“叩见陛下。”
“贵妃呢?”
“在那边。您放心,贵妃没事。”
斜了他一眼,夏翊衡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卑职不知道,只听到贵妃大叫救命,王爷闯进去……就爆炸了。”
“……”穿过喧闹的人群,夏翊衡一眼看到羽凝霜正站着,头上身上都是灰,衣裙被烧焦了一片。她正在对着萧藜藜说什么。心中一安,他大步走过去。“霜儿,你没事吧。”
没想到夏翊衡亲自来了,羽凝霜先是一怔,继而心中一暖,微笑说:“没事。幸好我们逃到了外面,屏风和桌子都挡了一下才没被砸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也不小心些,险些就受伤了。”
“真的没事。根本想不到有人把火雷装在机括里,搁在烛台里面。”
“……”“陛下,这件事处处透着怪异。陛下不该在这的,你先回宫吧。”
“不回。”
环顾四周,夏翊衡吩咐:“子航,调五百金龙卫把康王府围住,不准任何人进出,盘查府中所有的侍从侍女,搜查府中各处找到线索。萧景之呢?”
“事发前,萧太医到高家去诊治。现在不知道。”
“去找。”
“是。”
林子航走出去安排,夏翊衡才问:“十四呢?”
“王爷被屏风砸到,受了伤。史林扶他出去休息了。公主昏过去了也搬到了别处。”
点点头,夏翊衡想了想又吩咐林浩:“你把府里的人全部集中起来交给金龙卫审讯。朕派人过来暂时服侍太妃,免得让人家趁虚而入。”
一惊,林浩赶忙称是。一个时辰后,金龙卫接管了康王府,府内一切人等除了林浩和史林,全部被挨个讯问盘查。未时一刻,林子航走进王府正厅。夏翊衡正坐在主位上,夏翊辕刚处置好伤口,郁闷地坐在一旁。“陛下,臣全部查过了。在废墟里发现了半个精巧的机括。有人把火雷装在里面,搁在烛台架子下面,再用一根丝线与一只灯盏相连。一旦烧尽了那条丝线或者烛台被人触动就会转动机括,引爆火雷。”
“查到什么人干的吗?”
“公主搬到王府后一直住在西院,算起来十日有余。除了王妃安排服侍的十名侍女,其余进出过西院的只有服侍太妃的四名侍女。臣发现,服侍公主的十名侍女有三个失踪,一个死在王府的厨下,一个死在自己房里,一个不知去向。死去的两个侍女房里都发现了额外的金银财物。其余人说,前一晚夜里服侍公主的正是她们三个。”
“贵妃说,他们还把毒药放在那只灯里。公主突然发疯必定与灯里的药有关系,但爆炸失火,线索全没了,只怕查不到是什么药了。”
皱眉半晌,夏翊衡猛地拍案。“好大的胆子,竟敢把火雷埋在公主的房间,还下毒。子航,你再去严加盘问并派人抓捕她们的家人,查清楚有没有遗漏和隐瞒。”
林子航告退后,夏翊衡才看看弟弟:“十四,你真的要好好整顿一下。看,刺客都无声无息潜伏到你的后宅里了。”
正听得心惊肉跳,夏翊辕闻言就说:“陛下,且不说臣弟的府里。陛下的后宫也不安宁呢。”
“嗯?”
“那年宫中的血案不也是迄今没有结果吗?”
夏翊衡一怔。“陛下有没有觉得这些事和北疆的刺杀有关系?”
“怎么说?”
“北疆刺杀失败就发生了袭击驰道的事,据说中毒的将校被杀了大半,同一日璇玑坊被焚烧,乔大人遇害。三起案子还没结果,姐姐府里爆炸了,逍遥坊和远东商行被查封,东宁侯府被圈禁。事实没查清,姐姐就疯了,今儿又爆炸。陛下,臣弟觉得这里面透着蹊跷,姐姐突然疯了没准是算好时机故意而为。”
“故意?”
“嗯。”
心惊,夏翊衡拢眉问:“为何?”
“不知道。可我就是觉得,我觉得害她的人是故意让她疯,然后……或许还有下文。”
看着弟弟,夏翊衡还没继续询问,林浩匆匆来报。“陛下,娘娘请您和王爷过去一趟,她说……有些为难的事。”
相顾,兄弟俩不约而同地起身。王府前院的一处小楼外,羽凝霜正倚着扶栏看着一根针,萧景之兄妹都在,三人都是面色沉重。“怎么了?”
转头看到兄弟俩,羽凝霜把那根针收进玉瓶就说:“陛下,萧太医有些发现。”
“景之,有什么事说吧。”
斟酌了一下字句,萧景之说:“今日臣先来了公主府,再去了高府。那一日高家世子携夫人同去出席宴会便受了重伤。起初高公子的伤势也没有起色,直到藜藜用药后才有好转。今日寅时末刻他突然发疯,病症乍看去与公主的类似。臣赶到后,高公子的病原本稳定了一些,却身体突然膨胀好似吹气般鼓起来,浑身骨节砰砰作响,鲜血横流,类似爆炸。”
夏翊辕一呆。夏翊衡面色微变,沉声问:“他爆炸了?”
“不是,只是响起类似的声音。没等臣搞清楚怎么回事并施救,他的房里突然巨响。所幸当时单统领拖着臣及时逃出,但高公子被烈火吞没。”
没人出声。“臣在废墟里找到一片残骨。验过之后……推测那是一种诡异的毒,或许公主也中了这种毒。”
“什么毒?”
“中者先疯癫发狂,如中媚药,进而躯体膨胀,骨节爆响如击鼓,随即浑身流血,哀嚎三日死去。在前朝医典上有这种毒物的记载,叫做鸣鼓。”
打了个冷颤,夏翊辕急忙问:“能解吗?”
萧景之没作声,羽凝霜却说:“昔年医典所载,鸣鼓之毒突然在岳州一带蔓延,群医束手,人心惶惶。到最后,有人拿出一块九孔寒玉救了中毒者,功成身退。传说那块九孔寒玉在世间几经辗转被太祖所得。开国之际,太祖将之命名为九玲珑,赐给了安平侯。”
不等夏翊衡兄弟回过神来,羽凝霜话锋一转:“可我们发现公主不仅仅中了鸣鼓之毒还中了一种奇特的蛊毒,因为蛊毒的压制她身上的鸣鼓之毒才没有如同高家世子那般发作。”
“蛊毒?”
听得头晕,夏翊衡稳了稳心绪才问:“是否解了蛊毒,鸣鼓之毒会发作,解了鸣鼓之毒,蛊毒又会发作?”
“对。”
这时,发呆的夏翊辕终于回过神问:“那,那没办法了?”
沉默片刻,羽凝霜才说:“办法……有一个取巧的办法。那蛊毒奇诡,下毒之际若无毒引是下不了的。那是以怨恨为引的毒,公主必定是在愤恨怨嫉之下才着了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毒必须找到毒引,就是她最恨的那个人。世间不会有人帮助仇家解毒,所以那种蛊毒无解。”
拢眉,夏翊衡又问:“找到她的仇家如何解毒?”
“必须让公主手刃那个人,以他的心头之血为引才能引出蛊虫,再解毒。但在那个时候要把鸣鼓之毒一并解除……一旦毒性游走周身,必将无救。”
“蛊虫?”
“毒虫?”
兄弟俩几乎异口同声地叫起来。“是的。类似当年先皇的状况。”
被这种奇诡残忍的毒物惊得心头发寒,夏翊衡沉吟半晌才看了一眼弟弟问:“毒引是谁?”
暗叹一声,羽凝霜才低声回答:“看公主发疯时念叨的话……是龙远鸣。”
“啊!”
没想到羽凝霜这么说,萧藜藜惊叫一声忙表示:“那是人身要害不能开玩笑,一不小心龙大哥会死的。”
夏翊衡微微皱眉,想了想就说:“不能设法抓到下蛊之人拿到解药吗?”
“可以。但如今只是勉强压制住毒性,看情形至多能拖延到明年开春。可这件事扑朔迷离,未必能够很快找出幕后黑手。”
“鸣鼓之毒呢?玉家早已不知去向,如何找得到九玲珑?”
“或许可以以毒攻毒取个巧,但必须先解除蛊毒。”
沉默片刻,夏翊衡才说:“先拖一拖想个万全之策。现在他还在北疆呢。”
复又思忖了一下,夏翊衡安慰了弟弟一句。即便夏翊衡下令封锁晋阳怪病疯颠的消息,数日后公主得了怪病的事还是在坊间逐渐传播,越传越离谱。有些说公主中了巫术,有些说公主得罪了不知什么人,有人给她下毒。流言纷飞间隐约的矛头直指萧藜藜,说她趁着治病的机会故意毒害公主,顺手毒死了高家的公子,更有人隐隐指出萧藜藜兄妹串通,害死公主不过是因为武威大将军得罪过公主而剪除后患。闻报,夏翊衡心烦不已,严令刑部加速查处公主中毒一案并缉拿凶犯。刑部尚书卢刚焦头烂额,明都府衙与八门禁卫军同样不得安宁。因此,对北疆刺案的追查便不得不搁置了。有心人旁观着,各自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