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半个时辰,叛军收拢人马闯出大门。见状,龙远鸣没有追击,而是让众人立即分散入园救人。很快,他们与林子航一行汇合。此番随行的将校有数人不知去向,五千金龙卫除了部分附逆,仅存两千余人,个个带伤。“陛下呢?”
林子航正不知道如何回答,一个声音从斜刺里传出:“陛下现在该抵达九龙山行宫了。”
众人回头一看,五步外一名黑衣武士走来树丛,拖着两具尸体。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背着一支黑色的刺。谁也不认识他,只有单明目露惊奇,但想了想没出声。羽凝霜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得一愣,旋即想起了什么。无所谓众人理不理自己,他又说:“这是两个帮凶,乌云草附近还死了不少杀手。我建议都丢进药圃喂养乌云草,物尽其用。”
挑眉,龙远鸣问:“你是谁?到底是谁谋反?”
耸肩,他回答:“贵妃知道。”
为首的诸人多数还不知道到底谁是幕后主谋,闻言都看向羽凝霜。垂眸,羽凝霜暗叹一声才问:“你知道叛军往何处逃去?”
“不是明都,就是九龙山。”
“远鸣,先派人把园中清剿一遍,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人,而且不能留下隐患。子航他们都受了伤,但眼下药不够,只能先包扎一下。”
她拿出一只药袋。没追问,龙远鸣点头。很快,龙远浩带着人往园中各处去清剿,林子航等自去裹伤并稍作休息。看着诸人散去,羽凝霜才问那人:“夏翊锦他们呢?”
“他们跟上去了。”
沉思了一下,羽凝霜看见地上的尸体就问:“这是谁?”
“女的叫于芷,养毒虫。男的是那个人的师弟,血蝉就是他的。”
低头看清于芷的脸,羽凝霜不由得一愣:“她是假柳心。”
“错。她是冒名顶替的。柳心是异宝斋斋主,乔隐得到她的帮助和指点才能学有所成,还学会了种花。”
猛地想起来什么,羽凝霜忙问:“明都城怎么样?”
“乱极了。但放心,乔锦丰不会死的,至于乔隐……或许死了。”
无语,羽凝霜又问了几个问题,那人有问必答,一板一眼。回答完,他问:“你不去九龙山?”
“我为何要去九龙山?”
“他说你们两个都在,那个人肯定高兴去杀你们。一石二鸟,免得费力。”
一听,羽凝霜不由得恼道:“胡说!他怎么不去做诱饵?还有你,最坏的就是你,你害得我从树上摔下来,还笑!”
他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狂笑了一会才摊摊手:“我虽然做好事不求报答,但你太不懂得感恩了。要不是我把你从火场里拖出来,你早死了。”
“哼!”
见她不出声,那人转眼一看龙远鸣就说:“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帮忙?”
不等龙远鸣回答,羽凝霜听到了就问:“你有药吗?”
撇嘴,他低头一想就说:“我可以给你一片九毒胶,但九毒胶是至宝,不能白送。”
龙远鸣腹诽了一句才问:“九毒胶是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地瞪了一眼龙远鸣,羽凝霜没好气地说:“你又想漫天要价?”
“黄金太多了,不要。我只要奇花异草,珍禽异兽。”
无语,羽凝霜想了半晌才说:“你肯定没吃过血龟吧?”
“血龟?”
“很好吃的。但你肯定捉不到。”
龙远鸣帮腔。看看他,那人思考了一下:“一只血龟少了些。”
腹诽,羽凝霜又说:“通络草怎么样?连根的。”
继续讨价还价了一会,他拿出一片两指宽的药胶。看着龙远鸣吃掉九毒胶后坐下调息,那人转而蛊惑羽凝霜赶往九龙山。商讨了一会,单明回来了。一个时辰后,留下龙远浩带着五千禁卫军与林子航合兵一处扼守流锦园,救治伤员,处理尸骸,羽凝霜和夏翊辕跟随龙远鸣带着剩余的八千白龙军往九龙山赶去,几个不曾负伤的将校也随行效力。他们出发时,赶来支援的苏力等人已经与东阳钺汇合。得知皇帝逃走,苏力心头一惊。但此时无法,只得压下忧虑跟随东阳钺的大军直扑九龙山。恰在此时,三万赤风军正奉调从龙都兼程赶来,同样奉调赶来的还有金靖的五万雪鹰军。一局龙争虎斗,胶着到此刻依旧胜负未分。此局,羽凝霜和夏翊锦合谋在前,先顺势借为晋阳治病故布疑阵,再利用七皇子夏宇灏的身世抛出香饵引蛇出洞,却因为不曾深思济西镇的巧遇在无意间失了先手。东阳钺心思慎密,窥得蹊跷后便干净利落地来了个夜袭行宫,先发制人。所幸单明看破重翼的身份,九叶及时报信,夏翊锦诸人才来得及险险地将夏翊衡救走。但此时叛军势大,明都陷落,角力的关键点便着落在皇帝夏翊衡身上。一旦九龙山失守,便将龙蛇并起。即便夏翊锦出面收拾残局,也必定兵祸连绵,生灵涂炭。羽凝霜跟随大军一路急行,夜深时分终于赶到九龙山。前方一片寂静,毫无兵乱的迹象。彼此相顾,单明催马往前而去。毫无异样。沉思半晌,龙远鸣果断地挥军前进。一路无阻,他们很快进入九龙山行宫。此时,同样收到夏翊锦书信的静王已经带着卫队赶来,兄弟俩正在殿中商议对策。还没几句,曾成飞奔了进来。“陛下,龙大将军的援兵到了。贵妃娘娘也来了。”
“霜儿,太好了!”
夏翊衡高兴地站起身,还没往外走就见夏翊辕和龙远鸣并肩走进来,身后跟着单明数人。“叩见陛下,陛下受惊了。”
“免礼,你们都辛苦了。对了,子航怎么样?”
“陛下放心。”
龙远鸣把赶赴流锦园的诸事说了一遍。得知叛军逃去,夏翊衡想了想两个哥哥暗自松了口气,默然半晌才说:“朕想不到是他!更想不到……赵麟、贺峰都反了。”
“陛下,不知是?”
垂眸,夏翊衡摇头:“东阳钺。”
所有人都一愣,继而沉默。即便隐隐猜到几分,龙远鸣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问:“他为何?”
抬眼瞪了他一下,夏翊衡没好气地说:“朕怎么知道?他因为憎恨父皇,所以憎恨朕,憎恨朕所有的兄弟,憎恨整个皇族。”
看着他掩不住的愤恨与疑惑,龙远鸣想了想才说:“陛下息怒,如今计较不了是非因由了。臣此行赶来护驾却不见一兵一卒,可是在那之前叛军撤退,看马蹄的痕迹不是往明都的。”
一怔,夏翊衡稳了稳神才问:“何意?”
“九龙山地势险要,行宫极具地利,叛军若从进山的通道强攻可以扼守。臣已经用陛下赐予的密诏调动了八万大军勤王,三日内必定能赶来。但东阳钺并非易与之辈,他没有阻挡臣带兵进山,那他的三万大军会在何处呢?”
众人都是一愣。彼此看看,单明琢磨着就问:“会不会他故意让我们进来,想要围困?”
沉吟着,龙远鸣才说:“可能。但从下往上攻打就好比当年我们从龙都进取浣花溪,一时半刻攻不下来的。一旦勤王大军赶来,只要里应外合,叛军的赢面不大。”
看看诸将,再看看弟弟,静王思考了一会才说:“既然是夺位,目的自然是陛下。如果他打的主意……不是强攻而是奇袭呢?”
“奇袭?”
“对。行宫地利虽险,可有些事防不住的。”
几人无不是一惊,继而明白了静王的言下之意,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夏翊衡问:“四哥有何看法?”
“敌暗我明,但陛下身系家国,他的所在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要陛下无恙,拖延数日等到援军赶来我们就能反击,毕竟这一次还是比龙湖的境况好一些。”
“静王高见。单明,你负责保护陛下的安全,康王、静王这些日子跟陛下在一处比较好,免得发生意外。”
随即,龙远鸣把人手调度一番又问:“陛下觉得妥当吗?”
“嗯。你的伤好了吗?”
“臣又中了毒,幸好贵妃在路上救了臣。”
一听,夏翊衡立即想起了羽凝霜,忙问:“贵妃呢?”
“还没进行宫,贵妃就跟那个不知名的武士走了。说去去就回。”
“护卫带了吗?”
彼此看看,没人说话。“你们……”不知道该不该骂他们,夏翊衡压了压心绪才说:“行宫里有不少药材,四哥还带了几个医官。你们受了伤的先去包扎,远鸣,行宫的防务交给你了。”
“是。”
继续吩咐数语,众将退出。夏翊辕奔波了一天一夜累得睁不开眼,便自去休息,只有静王留下。“四哥还有话?”
叹息了一下,静王才问:“陛下想过十五会谋反吗?”
微鄂,夏翊衡摇头。“朕没想到。那时他还小,朕以为他不会学那些。”
“那你想过如何处置吗?”
“四哥觉得呢?”
沉默半晌,静王说:“十五获罪……他的母亲如何处置?她是父皇的昭容,琴太妃已逝,除了容太妃,就数她的位分最高。我们手足一场,保全他的体面吧。至于晋阳,她只是被嫉妒心冲昏了头脑,看在十四的面子上就让她远离明都吧。”
垂眸片刻,夏翊衡点头。“陛下放宽心。这一局虽险,总比龙湖强。知道了幕后之人只有好处。好好休息,你看起来很累。”
静王离去,夏翊衡却无心去睡,便独自坐在殿中发怔。出神间他不由得想起虞川把御用宝章给自己时说的话,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不知发怔了多久,殿中的烛火熄灭了一支。眼角一跳,夏翊衡下意识地一转头便瞥见一抹红。吃惊之下他赶忙定睛去看,距离他三步外的烛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团红色,只比拳头略大,看上去毛茸茸的,类似一个毛球。看着那抹艳丽的红,夏翊衡有几分惊艳。好奇地看了一会,他才想到它是活物。转念一想,他笑问:“你是什么?”
那团红一抖。不等他继续问,脚步声传来。闻声,夏翊衡转头便看到一身紫衣的羽凝霜走进殿中,肩上站着一只毛色华丽的大鹦鹉,一双黑眼灵动有神。不等他说话,那只鹦鹉蓦地振翅腾空,下一瞬便扑出殿外。没理会鹦鹉的去向,羽凝霜走过来笑道:“陛下。”
看到她,夏翊衡顿觉高兴起来,起身拉住她问:“霜儿,你到哪里去了?”
“我在行宫。”
“可远鸣说你跟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走了。是三哥的人?”
假意白了他一眼,羽凝霜狠狠捶了他一下才说:“陛下一点也不关心我。我早就回来了,可你不闻不问。我被关起来你不闻不问。那么久了,你都没来看我。”
哑然,夏翊衡转念便无辜地耸耸肩:“霜儿,你故意给灏儿面具不就是暗示朕要演戏吗?朕舍不得打你,也舍不得让你去扫树叶,只好,只好……只好把你关起来。”
“舍不得?”
“嗯。”
“那你就舍得把我关起来?要不是康王及时赶到,我险些被苏蕊那个坏女人害死,她要划花我的脸呢。”
羽凝霜半真半假地抱怨。“啊!你没受伤吧?”
“嘻嘻,险些。”
见她一脸狡猾,夏翊衡既好笑又无奈,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才说:“你每次都这样,胆子太大,喜欢冒险。要不是七哥告诉朕……朕还不知道那些事。你怎么就这么不信任朕呢?”
假装往后缩了一下,羽凝霜眨眨眼,娇笑:“不是的。我只是担心陛下不善于演戏。”
“……”“我的意思是要有真有假才演得像,双簧嘛。而且……”见他不出声,羽凝霜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笑意盈盈地说:“我知道你肯定能猜出来,在龙湖的时候我没告诉你,你也猜出来了呀。”
一想,夏翊衡笑道:“就是嘛。心有灵犀呢。”
“是啊。嘻嘻。我就知道陛下最聪明。你一直都这么聪明。”
听到她夸奖自己,夏翊衡更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