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羽珺鸿回到明都。进了嘉乐宫把丹阳的信交给姐姐,他不解地问:“姐,那个小孩什么来历?”
“他是东阳钺的儿子。”
“啊!”
“他是在外面生的。柳心不曾入大将军府,那孩子不在家谱之中。”
无语半晌,羽珺鸿问:“陛下知道吗?”
摇头。“那你,哎,你别总是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行不?姐,他是要犯,还要杀你呢。你私下放过他儿子还送到夜弗去,万一陛下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好笑,羽凝霜嗔怪道:“你管他高兴不高兴。看你都学会拍马屁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跟他对着干对你毫无好处。你要听我的劝,别再闹出事来。宫里那么多妃嫔,难保有人嫉恨你,死了苏蕊,没准还有别的。总之你少跟他吵架,知道吗?”
羽珺鸿严肃地提醒。看看弟弟一脸的关切,羽凝霜微笑了一下才说:“知道了。我只是觉得他还是个孩子。稚子何辜?他父亲谋反,他又没有谋反。不管如何,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太妃,公主知道了会善待那个孩子的。而且那孩子也不适合留在国中。”
想了想,羽珺鸿没看出来什么纰漏,又叮嘱了几句才出宫去了。他走后,羽凝霜拆开那封信。看完信中数语,她出神片刻,笑了笑。这时,黑影一闪。“霜儿。”
抬头看到那双圆溜溜的猫眼,羽凝霜莞尔。“你回来了?”
“霜儿,你,你把那些事都告诉那个公主了?她会不会记恨你呢?”
“不会的。你看!”
把信递给它,羽凝霜叹道:“公主恩怨分明,加之她确实得到先皇的庇护,她与她的父母不一样。”
低头看完丹阳的信,九叶咂咂嘴想了想又问:“东阳钺说的什么化石之毒不可解是不是吓唬你的?”
羽凝霜一愣。“我可不是你弟弟任你骗。那一日我怕他发疯伤害你跟去了天牢,我在梁上都听见了。”
九叶认真地说:“他说眼睛上会有雾气,我看看你的眼睛。”
“……”对视了一会,九叶抓了一下耳朵说:“没有。可我觉得他最后说的几句话颇为真诚,不像是吓唬你的。”
看着它,羽凝霜没出声。“我为何觉得你的眼睛上流淌着一丝雾气,有一丝很淡的紫色?”
此时,夏翊扬的话回荡耳畔,羽凝霜出神许久才说:“他没骗我。”
九叶一愣。“那一日瑞王看到了。他以为是错觉。”
呆住一瞬,九叶回过神来顿时急了。“那你,不,我们赶紧设法去找毒草吧。哎!不该让夏翊锦走那么快的。对了,那个璇玑坊,我去找龙远鸣让他去找璇玑坊的人。”
心里突然发慌,九叶有些颠三倒四地说了几句,掉头就欲跃出。一把抓住它的后腿,羽凝霜摇头:“别去。”
不解,九叶跳回来问:“为什么?”
轻叹一声,羽凝霜说:“我反复想了这些日子,或许下一次发作就是七年之期。算算时日……不足一年了。”
“……”“九叶,且不说此处距离云海禁地八万里之遥,即便距离近……那个地方是个只进不出的绝地。我在师门里看过有关的记载,说那片云海奇诡艰深,不但地理诡异而且异种频生,凶兽很多。即便是返璞归真境界的顶尖强者也只能勉强进入一百里内外,一千里……去一个死一个。”
“可是,可是不能坐以待毙呀。”
“不是坐以待毙,而是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若说出去,远鸣、翊衡必定会想方设法,可那是人力不可及之地,何必让他人为了我去送死?”
“……”“能侥幸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了孩子,没什么好遗憾的。我的命本来就是捡来的。你不要再为此烦心,好好修行……到时候我把万毒环传给你。”
瞪着羽凝霜一会,九叶突然跳起很高再落下,认真地抓住羽凝霜的衣袖说:“霜儿,我不要万毒环了,你不要死。”
“傻猫,人谁无死?我又不是你。你和我不同,好好修行就能不断进阶,你会越来越强大,或许有机会叩问仙缘,从此鱼化飞龙,海阔天空。我是个凡人,早晚会死的。”
“胡说!”
无语,羽凝霜只得摸了摸它的猫脸安慰说:“至少现在还没死嘛。万一不发作呢?别纠结了。公主的身世只有你和夏翊锦知道,你不准说出去。”
转了转猫眼,九叶点点头。日暮时分,夏翊衡回来了。得知帮助乔隐谋害乔锦丰的凶手被缉拿归案,还抓住了最后五个漏网之鱼,羽凝霜不由得笑了笑说:“那就好,这样可就安宁多了。”
“是啊。可怜乔家,他们家只剩下两个孩子,都只有两岁。”
“拔除隐患就好。陛下抚恤一下,吩咐乔大人的管家妥善照看吧。有什么法子呢。”
“只能如此了。真是无妄之灾。对了,那个月影似乎疯了。她每天在牢里念叨三哥为什么没死,又哭又笑。日前,她自己撞了墙。死了也好,省得浪费人力杀她。但朕还听说晋阳姐姐这阵子精神多了,得知远鸣为了救她险些死了,她就不说话。不知道她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
惊奇,羽凝霜忙问:“何意?”
“景之去看过,他说姐姐因为中毒伤了元气,加之精神恹恹,了无生趣,恢复起来难得多。他还说七情之伤最是磨人,如此下去即便没病的都会早亡,何况她本来就虚弱了很多。”
“……”“但治得病治不得心,远鸣够尽心了,他不喜欢她也没错。不管了。”
见他一脸的义正言辞,羽凝霜莞尔道:“是,陛下日理万机,管得过来吗?”
“哈哈。就是嘛。看今日这么多奏折都没批完。霜儿,你替朕看看这些吧。”
一看武宁捧着一大堆奏折进来,羽凝霜一皱鼻子。“陛下回景元宫看折子吧。”
“你又不关心朕了。朕不想在那批。”
“这是嘉乐宫,不是御书房。”
“都一样。来,你看这个,最近地方上了很多折子,他们说……”夏翊衡拿着那些奏折逐条数落,又问:“你觉得怎么做比较好?”
眼珠一转,羽凝霜就问:“陛下觉得呢?”
夏翊衡思忖着就说:“新的政令下达后,各地执行得比较积极,可是与不是很难说。朕准备派个钦差亲自察看一下。”
寻思了一会,羽凝霜提出一个建议。听完,夏翊衡权衡了一下笑道:“好主意。这个呢?”
微感无语,羽凝霜纠正说:“陛下是皇帝,批折子是你的事。”
“不对。我们是夫妻,你帮朕应该的。”
“……”见她无处反驳,夏翊衡眉飞色舞地拿起另一本奏折说:“乖,你看看。这几个州郡比较特别,他们……”这一晚,嘉乐宫里灯影摇摇。羽凝霜陪着夏翊衡批阅奏折,不时回答他的问题,偶尔出个主意。还亲自给他沏茶研磨,温柔款款,体贴入微。月光下,九叶坐在窗棂上看着笑语晏晏的两人许久,掉头消失在黑暗中。冬去春来。兴和十一年三月初十,夏翊衡下旨册封乐书优为淑妃,杨嫣为慧妃,贾翠沅为静妃,宫中育有子嗣的妃嫔皆得晋封。众女皆谢恩。三月十九,宫中鼓乐喧天,贵胄云集,世家齐聚,向新皇后羽凝霜朝贺。鼓乐宴乐了大半日,庆典结束后,夏翊衡带着羽凝霜登上皇宫高处的揽胜台。这里是皇宫最高处,居高临下可以俯瞰大半个皇城,以及宫墙外隐隐的车马喧哗。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远远近近只见一片绿意,夹杂着姹紫嫣红,生机盎然。行至扶栏边并肩远眺片刻,夏翊衡才回顾她:“霜儿,那年我们去猎场,还记得吗?那一晚在篝火边……朕说要娶你为妻。你说,有人对你说过,娶你者当以万里山河为聘。那个时候朕做不到,但这么多年过去,朕一直记得。”
轻轻握住她的手,夏翊衡微笑问:“当年的承诺兑现得迟了些,你不怪朕吧?”
看着他脸上温柔的笑意,羽凝霜不由得想起那一年春寒料峭的时节,一夜温暖的篝火。出神片刻,她心中泛起温暖的感动。世间之人,空口许诺者比比皆是,转目背诺者不知凡几,说到容易做到难。可他做到了。回握他的手,羽凝霜微笑回答:“那只是一句戏言,陛下却当了真。”
“是啊。朕确实是认真的。诺不轻许,君无戏言嘛。”
无声地笑了一下,羽凝霜倚着他的肩,看着远处的晴空低声说:“陛下的心意我明白。”
拥着她,两人继续扶栏许久,夏翊衡才说:“霜儿,有你陪着朕,这山河万里便是万千风景。没有你,天地壮阔却空余寂寥。今后,与朕同看山河,好吗?”
笑了笑,她在他的掌心画了一个“好”字。月已高,嘉乐宫里灯火璀璨。小花园里,风过树梢,花香暗动。夏翊衡倚着迎仙榻看着她月下抚琴,如水的月华好似在她的指间跳跃,此情此景,让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