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众人终于明白了这“过分殷勤”的来由。
高满政脸色沉凝,拦在简百三四人身前,死死盯着最前面的村长:“尔敢?”
“忠奇!”
他命令道,“去驾马。”
忠奇却没动:“侯爷……”
“马,一开始就被他们牵走了。”
高满政脸色难看。
村长却眼含期冀。
这个村里有凶尸作乱,死了无数个人,他们叫了上一级长官,也就是乡长来解决问题,结果他也死了。
自此之后,他们村就被放弃了。
村里只有六匹马,他们叫了最年轻健壮的小伙子外出送消息,至今没有回音。
没想到这时候来了一个侯爷,那这个侯爷,就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高满政却深知这群村民已经绝望,不能再逼。
他的口气软化下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是京城蕃州侯,我把信物给你们,我们现在离开,然后带人回来。”
“不行!不行!”
村长说,“你们肯定走了就不回来了!你们谁都不能走!谁都不能!”
“等等,”简百三忍着浑身的虚弱感,慢慢从后面走上来,看着几个村民:“你们把事情说清楚。”
“关于这个凶尸怎么杀人,你们怎么做了,又想怎么解决——不把这些说清楚,你们要求的帮忙没有意义。”
“第一个,我想问。你们所说的这个凶尸,一次杀多少人?”
那村长看他们的样子,觉得他们愿意留下了,不由得喜出望外。
还没等他开口,一个满脸泪水的女人就抬起头来,开了口,“她一晚上,就杀两三户人家啊!没有规律!镇也镇不住!”
“到现在有七天,我们死了整整十七户,足足五十多人——苍天啊,我外甥,我老奶奶,全都死了——”
“一个香火也不留!!”
声音凄厉,让人不敢多听。
就连本是面露愤怒的刘静芸,眉毛也皱了起来。
后排几个人起身,从一个地方,硬生生拖来了一个棺材,让简百三看。
打开以后,是个身体已经微微腐烂的男子,身上衣服破旧,但没有伤,只是表情惊恐。
高满政立刻挥手示意小碧把夫人带得远一些。
“没事,别关。”
简百三摆了摆手,随意道,声音和面色都出乎意料地平静沉稳。
以至于,没有人在意她声音中的虚弱。
简百三不容置疑的沉静气势,甚至能压过一个王侯。
“我还需要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你们不让我们离开,是为了让我们陪你们一起死——”
刘静芸捂着肚子,身子微微一抖。
“还是真的想要求助。”
“如果是求助,那么让孕妇离开,我可以待在这里,直到解决问题。”
“如果你仅仅是为了报复没人管你们才想让我们留在这里的话,”
“那么你们可以看看,到底是你们死得早,还是我们死得早。”
高满政补充道:“不错!”
他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狠戾,“拦王侯车驾是重罪!你们若放我妻子离开,我们帮你,更不治你们的罪。”
“若你们选后面的选项,那么不管到最后你们活不活,本侯的亲卫队可不是吃素的。”
村长几人面面相觑,过了半响,他才颤颤巍巍开了口:“你们都不能走——三天。”
“我不能让你们走。但是若是三天,你们没死,也没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们就走吧。”
……
时间已经到了子时,无人入眠。
简百三洗干净手上的血,走进主屋。
高满政不敢睡,手中拿着剑,坐在床前,刘静芸躺在里面,低声啜泣。
听到简百三回来,她第一时间探出头:“你,你真去剖那个了?”
简百三胃部绞痛,眼前一阵一阵发晕,但还是怕身上的血腥味和臭味冲到他们,不由得站得远远地,道:“嗯。”
“你发现什么了没有——你脸色好难看!别站着了,快,小碧,拿个凳子!热水!”
“没事。”
简百三说。
她没有坐。
“那些尸体的内脏,是完好的。”
高满政一愣:“什么意思?他们骗我们?不会是京城那边出了什么事——有人要拖住我们?”
“不是。”
简百三说,“我去了义庄,剖开了好几具尚未下葬的尸体。他们确实都是最近死的。”
忠奇震撼地看着简百三。
“也就是说,他们的身体上没有伤口。他们死于灵魂受损。”
“灵……灵魂?”
高满政与刘静芸对视一眼,道:“简小友,什么意思?”
“杀了他们的东西,最大的可能是这里有拥有杀伤灵魂能力的修士,或者仅是强大的魂魄。”
“你们……要小心。”
简百三道,“如果这里真有一个修士,我们得另想办法。”
这下,刘静芸才想起来:“对啊!你应该也是修士,你虽说长话短说,但,但你到底为什么回来了?又是为什么,如此……”
她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简百三,没有说下去。
“咱们真没法子了么?”
“任何一个修士,”简百三解释道,“在穿过这里与修真界的屏障之后,都会虚弱下来,一段时间后才能恢复。而我,是为了躲避敌人,暂时逃亡此处的。”
“一段时间是多久?”
“少则一周,多则一月。”
四人的眼神再次黯淡下来了。
“那,你还没有什么——”
“啊——!”
寂静的乡村,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简百三转身便走。
“我去看看。”
“别去!”
刘静芸一急,“你都说了你没有力气,你去了不是送死么!”
“我至少得知道,这个人的实力大概几何。”
“不然,一无所知地面对着这种威胁,太危险了。”
“简小友,你去了,不是对你威胁更大么?”
高满政劝道,“生命只有一次啊!”
“没事,”简百三说,“我习惯了——不过只要每次都很想活下来,就总会活下来的。”
简百三拿了桌上的果刀,转身走出了门,向尖叫声传来的地方赶去。
那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乡村的坟地。
简百三赶到的时候,却看见了一个活着的人。
一个年纪很小、浑身脏臭的小女孩抱着一只小狗,跌在一处陈年的坟冢前,惊魂未定,见到一身黑衣的简百三,她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叫。
因为整个乡村如死般寂静,门门户户尽皆紧闭,没人理会这个小姑娘的尖叫,甚至一声低低的私语也无。
简百三离了她些距离,扫了一眼那个坟冢,上面写着徐氏之墓。
坟前一朵被夜露沾湿的野花被撞歪,一只空碗,空碗里还放着一小块风干的腊肉。
简百三把她扶起来,道:“别怕——我听见你刚刚尖叫,怎么了?”
像没听见简百三说什么似的,她甫一伸手,那姑娘就瑟缩了一下,直到被简百三扶起来,她还有点呆呆的,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怎么了?”
简百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那小女孩依旧没有回音,只嘴唇颤抖着,眼睛一直看着一个方向,嘴唇嗫嚅,发出了两个怪异的音节,一等简百三松开扶着她的手,她就往一个方向狂奔着离开了,只余怀里小狗的狂吠。
原来这个孩子是听不见的。
简百三把花重新摆正。
没人敢出来的夜晚,她的第一声尖叫,一定是看见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在坟场搜寻起来,可是一直到天亮,都毫无所获。
她回到那个院子,正看见一个中年人面色难看地对脸色更难看的高满政说:“昨夜,村长一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