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小碧一时没有听清。
“冷莲池。”
简百三也不怕了,干脆地伸手一把把他脸上的白布整个揭开了。
小碧一把抱住她的手:“简百三!你清醒着吗?……啊!”
看到冷莲池的脸,小碧又惊又急,但还是不由得看呆了一瞬。
简百三转头看了她一眼,说:“我认识他。”
“什么?!”
小碧看看冷莲池,又看看简百三,目瞪口呆。
“你不要被迷惑!你看清楚啊,他不是你认识的人,他是凶尸啊!杀人的……”
“啊,是,”简百三无奈地说,“我很清醒,他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
简百三想到了很久没见的采音、李来妙和现在风雨飘摇的钟情宗,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百感交集。
“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小碧:“……不是,啊?”
这不是死了吗?
再说,这个人要是还活着,得是多大的一个祸害啊……死了都能杀快一个村的人了。
活着太好了?好在哪儿?
简百三却不一样。
她原来满心的戒备和警惕,结果一看到这张脸,就不知怎么,感觉像是他乡遇故知。
她想起那次自己在杀掉燕龙添后醒来,宋擎和她说,竟然是冷莲池挡住了想要出手的白鹭派宗主杜春森。
一开始,简百三还以为,冷莲池真的想杀了她——不如说好多次,简百三都以为是这样。
结果并没有。
这一切都是冷莲池干的,就太能解释得通了。
简百三说,“我们不会有事了,走吧。”
小碧彻底噎住了。
“啊?”
简百三道:“冷莲池,只杀该死的人。”
她们挡住了太阳,棺材里的小女孩觉得冷,睁开了眼睛。
看到两个高大的背影,几乎是一刹,她就发出了高亢的叫声。
二人转过头。
小女孩慌不择路地想出来,却在一层层糯米上打了个滑,跌出了棺材,被简百三眼疾手快地接住,却因身体虚弱,被一起带倒了地上。
这一滑,露出了下面冷莲池的身体。
松垮的袍下,他露出的苍白肌肤上,有血红的东西。
是一根一根削成针细的桃木钉,露出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按照着主要关窍钉入全身了二十余根,防止起尸。
若是简百三有些简单的阵法知识,她就会发现,这简单的民间镇鬼法术,也是个很基础、很基础的阵法,甚至还没有完全完成。
有它在,魂魄无法归体,只能成为孤魂野鬼。
简百三用尽力气抱住这个小姑娘,等着她安静下来。
小姑娘在恐惧的驱使下尖叫震耳,不知怎的,也很有些力气。
小碧蹲下来,示意简百三松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半只油乎乎的烤鸭和两个被肉油浸透的芝麻饼,是夫人看着嫌油腻,赏给她们几个下人吃的。
她递到她面前,那孩子也顾不上害怕了,一把抢过就塞进嘴里。
小碧也不着急,一脸慈爱地轻拍她的后背。
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
小碧再抬头,不由得有些瘆得慌,拉了拉简百三,问:“天黑了……”
小女孩吃完就一下窜到棺材后,盯着简百三二人看。
简百三半跪下来,和她平视,先指了指小碧、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做出了“一起”的手势。
指了指远方,又指了指嘴巴,示意还有很多吃的。
小碧则拼命拽自己的衣服,手指往最远的地方指,意思是,她们并不来自村庄,她们很安全。
小碧和简百三都没有动,等着小女孩的回应。
小女孩站了半天,想了想,点了点头。
但是她没有直接走。
她走到棺材边,费劲地把冷莲池的一只胳膊拉出了棺材,看着简百三二人。
简百三点了点头,做出搬东西的动作,又指了指外面的天。
现在搬不动。
小女孩想了半天,还是慢慢地蹭着脚,从棺材后面走了出来,把地上的镇魂钉踢得乱响。
眼神仍旧带着警惕。
小碧伸出手。
小女孩看着她的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停下了脚步。
简百三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牵住,又松开。
小碧继续伸着手。
她抿着嘴,站在小碧的面前,看着她莹白柔软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立刻背在了身后,自以为悄悄地在衣服上擦了擦。
再次伸出来的时候,手却更脏了。
想再次缩回去的时候,小碧微微弯腰,把孩子粗糙肮脏的手攥在了手心。
小姑娘不敢置信地浑身一颤。
简百三拉起了小女孩的另一只手。
在气味冲天的义庄门口,小女孩突然挣脱了她们的手,跑向了无边无际的杂草,从里面摸索了半天,再次向她们跑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朵紫色的小小野花。
……
等到她们把孩子带回暂住的小院的时候,几乎是瞬间,所有人都围过来了。
看到两个男性,小女孩反射性地尖叫了起来,两只腿踢蹬着,就要往外跑。
忠奇和高满政吓得转身先跑了出去,躲在门外。
小碧连忙对她做手势,“一起”,“一起”。
小女孩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简百三四处环顾,刚好看见地上有一根粗粗的树枝。
她捡起来,示意小女孩看过来,小刀飞舞间,就刻了一个木头花,和那野花一模一样,递给了她。
小女孩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
小碧目瞪口呆。
简百三手不停,小花刻完,又刻了一只小狗,栩栩如生,俨然就是她昨日抱在怀里的那只。
小女孩嘴里“啊啊”地激动叫起来,显然认了出来。
简百三又刻了一只大黄,指指自己。
小女孩四处张望起来,试图寻找小狗的踪影——当然找不到,简百三所有的灵兽此刻都在香囊里呆着,放不出来,不过她看到了刘静芸正端着食物走出来。
等她吃完食物,等着她的是一场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一套明显很大的新衣服和一张柔软的床。
如果不是梦就好了。
小姑娘躺在床上,从没有盖过的、香香的被子被这个怀着身孕的女子细细掖到下巴。
自己的胸口被女子轻轻拍着,就像村子里的妇人哄孩子睡觉一样,她也确实困了。
不过,她怎么也不敢闭眼睛。
可是眼皮好像有千斤重一样。
烛光摇曳,突然灭了,在黑暗的安心中,她还是没有撑住,迷迷糊糊地终于睡了过去。
因此,她也没有看到,黑暗中妇人面对着骤灭蜡烛的惊恐眼神,更不可能听见,院门闩被拉开的一声“咔嗒”,和门被推开的一声刺耳的“吱呀——”
谁来了?
没有人。
门口没有人,只有一扇被拉得越来越开的门,今夜没有月光,只有死一样的黑和安静从门外涌入。
刘静芸不敢出声,坐在床边的木凳上,只觉得夜风吹过,颈后阴寒刺骨。
可是,屋子门窗紧闭,哪儿来的风?
她一寸、一寸地,僵硬地扭过头。
一个白衣的长发人影站在她身后。
人影不高,身量极纤细,在及地长发后,只露出了半张脸,嘴唇鲜红似血,对着她笑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