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百三听了这一段,一颗心不由得“砰砰”、“砰砰”跳得飞快。她这才隐约明白,仙人能达到的是什么程度的巨大力量。凡间求仙羡仙者不知凡几,此刻这条路她却触手可及。 蛇阳老人看到她双目圆瞪,面色发红,不由得满意一笑:“明日辰时,我来接你走。”
又对简大虎、秦桑等略略一点头:“老朽就此别过。”
次日临走时,简百三才后知后觉地体味出来别离之悲。 仅仅不过一日,她人生的道路便转了个大弯。修仙者的生命那么漫长,此去那仙境初元州又那么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父母妹妹一面,此程一别,却像是永别似的。 师父蛇阳老人几乎什么都不让她带,唯一告诉她能带的却是家里的大黄。 蛇阳老人说,宗门主修驭兽作战之法,这老狗年纪大了,若是喜欢,可以带去宗门,好歹多活几年,做修炼初期练手之用。 此外,母亲给了简百三一对常佩的短双刀,说是曾曾曾外祖父传下;妹妹哭着给她塞了一本小册,里面是她们玩乐时一起画的小人,中间还夹了一片简二新摘的柳叶;脖子上挂着出生时,简大虎亲手雕刻的一只小玉观音。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简百三抱着呜呜低叫的大黄,全身只被师父灵气死死钉在那蛇头上,随着风声和底下父母妹妹的哭声逐渐上升——直到云雾笼罩,什么都不见了为止。 简百三怔怔地望着天空。 蛇阳老人背着她,在前方负手站着,仿佛知道她伤心似的,宽慰说:“不必如此伤怀。三年之后宗门大比,炼气弟子胜者奖励就是一只大传鸟,能万里传讯,绝不错漏。”
简百三:“大传鸟?”
蛇阳老人道:“乃是你昨日看到的小鸟,粉羽橙喙,肖似鹦鹉。能力便是传讯,幼年体乃癸级灵兽,传讯千里,成年体乃壬级灵兽,别看就高了一级,凡初元及初元之外两州,皆能传到。”
简百三问:“为什么是之外两州?”
“这大陆却是个巨圆。”
蛇阳老人解释道,“你原所在地乃是第一层大荒州,我宗所在乃第三层初元州。中间第二层,为净气州。州州之间皆有真仙所设屏障。”
简百三问:“共有几州?”
蛇阳老人回答说:“大圆共九层……具体的,你去在学堂上听罢。”
简百三又问:“师父,您刚刚提到炼气,什么是炼气?”
蛇阳老人不说话了,背着她摆摆手,道:“到时问你师兄。回去之后,先测灵根。”
简百三忍了一下,实在没忍住:“师父,先前您说我是天灵根,什么是灵根?”
蛇阳老人想到过这大荒州来的天灵根徒弟对修仙常识一无所知,但却没想到简百三如此直愣,一路上对着他左问右问,自己手都摆了几回,简百三却像没什么觉察似的。 想自己这金丹修者,一直在宗门内被当宗主下第一人供着,开口不是命令,就是吩咐,别说为开蒙弟子答疑解惑了;结果这两天说的话、做的解释都能抵得上他往年半月。又想到简百三在寨里那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只好心里苦笑一声,宽慰自己道:算了,天灵根,天灵根。 简百三见蛇阳老人后面不大回答问题,也就渐渐不问了。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师父之责,不就是为弟子答疑解惑吗?不知为何,这位师父一开始还耐心,后来却是有点不屑回答了似的。 简百三不知道,在修仙的世界里,讲求的便是一切靠自己。师父在修仙道中一般仅传授独门功法、给予些好法宝符咒,或是给徒弟外出游历时借几次师父威名。要说起来悟道、修炼抑或是基础常识,那是全凭个人学习的。 一路上,简百三在寂静中所见也就只有周围一层一层棉花似的白色云雾,中途一次,蛇阳老人停下来,往前方空气中打入一道红光,空中便荡漾起了水样的波纹。 蛇阳老人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前行。等到简百三站得双脚有些发软的时候,脚下巨蛇一摆尾,便飞速下降。隔着寥寥几片云,简百三看到了一片墨绿的仙山。 前方蛇阳老人一挥手,撤掉了她身上的灵气,仍未回头,声音却响起在简百三耳畔:“下面这片仙山,便是我驭兽宗所在了。”
“我刚收到宗主传讯,需得立刻拜见宗主。”
蛇阳老人顿了一下,像是有几分不愿似的,说道:“今日正值新弟子入门,你便和他们一同测灵根,结束后在此等我。”
简百三先前没得到蛇阳老人的回答,但是也隐约能猜到,这灵根便是某种修仙者的天赋,有了灵根才能修炼,还有优劣高低之分,她这所谓“天灵根”就是最佳的一种。她不禁猜想道,除了这之外,难道还有“地灵根”、“人灵根”么? 弟子堂是座小楼,上下两层。前面有片巨大的空地,此时正聚集着不少人,都凑在弟子堂前,似乎在围观什么。一眼看去,他们都身穿着白色短打,似是统一的制服。其中,更有一些人身边伴着各样动物,最大的甚至有头黑豹,一人正侧坐在上,低着头和旁边的人说话。 等她被像物件儿似的放在那空地边缘,好不容易走到弟子堂前的时候,简百三才发现,那些人围观的却是一支排着队的队伍。那队伍里都是些小孩子,看着不过七八岁的光景,里面的孩子基本都一个个穿着光鲜,衣袂翩翩,像王侯将相家的公子小姐似的,有的怀里还抱着小宠。仅有几个穿着稍显一般,不过也是宽袍大袖,头身整洁。 殿内还有道女子声音,接连不断又毫无感情地响起: “罗珀,三灵根,木水盛,土微。”
“赵依宫,四灵根,水、火、木、土。”
“李丹,五灵根,入外门。”
“董倪,四灵根,水、木、金、土。”
“何通微,双灵根,木、水均!”
听到有双灵根的一刹,外面围观的那些弟子便沸腾了:“双灵根!真给我等到了!这十几年来第一个双灵根!”
等报满了十个,声音暂停,这一队弟子便出来在殿外候着了。仅有五灵根的那个,跟了一位师兄离开,去了外门。 这些孩子里有的面色不虞,有的表情平静,一眼就能看出,那最高兴、最趾高气扬的那个定是那双灵根。 大半弟子不在这边看了,跑过去好奇地找那双灵根弟子,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样,攀谈一下家世。 更有修炼不成的弟子,过去就是为了混个脸熟。别看这孩子小,双灵根的修炼速度可远超旁人,说不定多年之后,人家便修为远超自己,做了宗门执事长老,自己得口称师兄了呢? 简百三趁着人潮过去,便抱着大黄,挤在那队伍最后面排队了。她听来,绝大数都是四灵根,三灵根比较稀有,其中五灵根的还要去外门。 在她前面的是个小姑娘,个子挺高。在一番骚动后不由得掸掸雪白褙子的窄袖,一边转头四望,一边不屑地自言自语道:“哼。均势的双灵根,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
这一转,便看到了简百三,不由得骇了一跳。 这姑娘自己玉雪娃娃似的,活像画上的仙童,她背后的简百三则显得狼狈多了:怀里抱着只毛色黯淡、面部发白的老黄狗,一脑袋被风吹乱未来得及打理的躁发,一身棕色的麻布短打,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更别提简百三在寨子里不懂保养,她人长得眉目干净清朗,并不算差,但可惜皮肤粗糙,颜色微黑;一眼看去,简直是比杂役还杂役,比凡人还凡人。 那姑娘却是问也没问,一把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长剑,斜指着简百三的脸,反应剧烈地嫌恶喝道:“你这脏兮兮的低等仆役打哪儿来的,别离我这么近!”
听了这一声喝,前面的队伍不少都回了头,周围一些尚且留在这的弟子也一下将眼神转了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没什么愤而反击,也没什么跪地求饶,众人看着简百三换了个抱狗的姿势,伸出一根手指戳远了女孩手中的剑,浑不在意地直白道:“你若不想让我离你太近,说一声就行了,拔剑做什么?”
说完,简百三真的主动往后走了几步,然后眼神量了量二人之间的距离,真诚地询问道:“这个距离行了吧?”
那女孩脸色涨红,看样子却更生气了:“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是让你滚!”
简百三这下也气了,不由回击道:“狗叫都比你说的话好听,你才滚呢。”
女孩尖叫:“你叫谁滚?”
简百三道:“你不是刚骂完人,结果你也听不懂人话么?”
旁边几个年纪长些的弟子原先还想看热闹,现在都和看了笑话似的,扑哧笑了。 那女孩像是没受过此等侮辱,只愣了一瞬,便咬着牙举剑向简百三砍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