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鱼好容易撑到了未时,便按着计划将简百三带到了后山。 简百三在那晚后,是一点也没再踏足过后山。此时一被他带进来,也不说话了,明显有些紧张。 罗小鱼走了不过半刻,便停了,面前是一棵不算太粗的树,顶多只有寻常人大腿粗。 罗小鱼道:“你订了那些木工工具,想必是懂木工活?”
简百三道:“会的。”
罗小鱼笑道:“这棵树,便先给你。你不许用刀,更没有锯子给你用。你若想砍树,只能靠你手中的灵力。”
简百三闻言,从指尖里逼出了一道比前一天好些,却也还是又弱又小的雷团,不过一会儿就消散了。简百三甚至怀疑,这东西,打穿那本千字文都费劲,别提树木了。 罗小鱼要是得知简百三脑子里的想法,少不得给她后脑一巴掌。 可惜他不知道。 罗小鱼道:“我想你也感受到了。灵力若是消耗再增补,对修炼有所裨益。你这灵根属性又颇为奇特,待你能释放雷团,对炼气期弟子来说,便也能做一门杀着。”
简百三奇怪道:“到时候,我不是就有本命灵兽了么?要这么多杀着干嘛?”
罗小鱼顿了一顿,面色不显,笑道:“竟有人嫌杀着多么?”
简百三果真实心眼,点了点头,二话不说便开始练。 一团紫光轰去,那树木只如被人轻轻推了一下一般,连一片树叶都未掉下来。 简百三停顿几息,调用灵力,又是一击。 罗小鱼看了片刻,便骑着鱼,慢慢悠悠地返回了院子。 大黄年纪大了,后山毕竟远些,就没跟着去,这时候正趴在石桌下打盹。 听见罗小鱼来了,它也是只抖了抖耳朵。罗小鱼把大黄抱起来摸脑袋,它也已经没什么太大反应了,甚至头也没回。 莫非这就是狗随主人? 抱了一会儿,罗小鱼又是几番踌躇,最后终于还是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青符,一把贴在了它的额头上。 待那青符在一道水色的灵力下缓缓溶化后,只见大黄轻轻嚎叫一声,两眼眨了眨,一道青光一闪而过。 大黄用爪子不住地蹭着眼睛,像是觉得不舒服,又不知道为什么似的。 罗小鱼耐心地待它终于不蹭了,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大块肉。他安抚地摸摸它,递到它眼前:“乖狗狗,吃吧。”
而在后山的树旁,对一切毫无所知的少女忍着丹田过度消耗的难受,手中凝出一次又一次的雷团,击在树上。 那树虽然只是轻轻摇晃,但明显比一开始,晃动幅度大了些。 简百三从这天起,便日复一日地跟着罗小鱼练习——早晨练刀,中午习字,下午练灵力,晚上打坐吐纳,没有一日休息。 如此,又过了两月半。 初元州已经入了秋,清晨之时,雾帘卷霜,睡云叆叇;那一缕溶溶日光穿过云间数峰,洒进小鱼峰时,只映得遍山蓝紫草木光耀奇异,宛如梦境。 在峰顶小院中,只有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少年坐在石桌旁,肩上披着一件稍大了些的青袍,姿态闲适,手中拿着一只小茶杯慢慢啜饮着。 他脚边有一只空鸟笼,一副木拐,一只老狗。 不过,他的眼睛正紧紧盯着面前空地上的人。 是个女孩儿。 女孩儿头上高盘一个单髻,用一木枝定住,身上穿一身黑色短打;腕子、双手绑着绑手,腰挎双刀,再往脸上看去,只见她目若朗星,气质洗炼。 一个水凝成的人形被一条玄色鲤鱼右鳍轻轻一推,便如个真人似的,向她奔来。 只听“锃锃”两声,女孩双手在腰间快速一抹,双刀竞相出鞘。 像是练了千次百次似的,她腰带背,背带肩,肩带手,一刀从右劈去,随即女孩双腿一沉,又是一刀从左砍去。 怪就怪在,刀有二尺四寸,她收刀入鞘时,那水人也离她尚有二尺四寸。 不过刹那,那水人的脖颈、腰间,突兀地开了一道一寸的口子。 “啪”一声,那水人一下停住,身影散去,泼在地上。 再看少女,身上干干净净,没一滴水渍。 这少女正是简百三。 时隔两月多,《青豹子》第一式已练出一寸刀气。 罗小鱼笑道:“虽然只有一寸,但刀气收放圆转自如,已是初成。”
下午时,简百三又一人扛回一根木头来,此刻她的房门,已有两根整木,只是木的一端仿佛是被什么生生劈碎似的,并不好看。 罗小鱼等在院门口,把储物戒中早拿回的木工工具递给简百三:“我虽不知你要做些什么,但要是想打个斗柜或是床,这些木头怕是不够的。”
简百三也不说,只守口如瓶地摇了摇头。 “还有不过十日,你白天便要去弟子堂听长老教学修炼,培养灵兽。晚上按规矩,也需和同门一起住。你再想回小鱼峰,却是得等你学会御刀飞行,或是有飞行灵兽、飞行法器再说了。这三月,本就是师父让我暂时照顾你,”罗小鱼笑道,“小鱼峰太高,又从无人从山底规规矩矩走上来。这山峰险峭,一条路都没有,你别想用你双脚走上来了。”
简百三仿佛被点破了什么想法似的,一下颇有些沮丧。 罗小鱼瞅着她的脸色,道:“不过,你修炼初成,我也不拘着你了。这之后几日,你便好好休息玩耍几天吧。练刀,习字一日半个时辰就行,后山也不必去了。”
简百三听到“习字半个时辰”,脸色还没变,眼睛已亮了。 罗小鱼没好气地往她头上敲了一记:“别忘了你手上的墨印!”
简百三挠挠头,对着他一笑,跑走了。 随后第一天,罗小鱼只见简百三在门口坐着用刀削木头,第二天却是门都不出了,只能听见她屋内叮叮当当的,吵得他喝茶看书的心都没了。 好好的山寨少当家,怎么这么个爱好。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简百三搁下碗筷,突然道:“师兄,我想送个东西给你。”
原来这两天是在给他做临别的礼物么? 罗小鱼心下又感动又期待。心下也不由得猜测:是木雕?木茶壶茶碗?还是木簪? 简百三手在小蛇戒指上一挥,竟然拿出了一双拐来。 罗小鱼傻眼了。 简百三认真地看着他道:“之前吃饭,我看师兄的木拐底部已有些朽腐,摸来木料也一般,且榫卯太粗糙,还用了土胶,把手实在不稳,我怕有危险。”
“所以,我给师兄重新打了一对拐。”
罗小鱼接过,拿起细看,只见这双拐很是舍得用料,看上去便结实。 这拐露出来的部分被她用刨子打磨得圆润光滑,没一根木刺,连接处榫卯严丝合缝,和腋下、手掌、地面接触的部分被撕碎的布条死死缠住。 对着月光细看,隐蔽处还被她用刀刻了个小钢炮的简笔画。因这木头是被她用雷劲劈断,有一部分还泛着淡淡的紫黑,显得颇为奇妙好看。 罗小鱼心中颇为哭笑不得。 他素常都是乘着小钢炮行动,已经多年不曾下山,那拐本就是为应急才随便买的。近日不过是小钢炮协助简百三训练,消耗颇大,他才天天用着拐。待她走了,他便不会再用了。 却未曾想到,简百三观察如此之细致,亲手给他打了一副新的好拐。 何况他一个筑基修士,哪怕拐真的坏了,也断断称不上“危险”。 但是,从那只鹤飞走了之后,他已经许久没这么被人认真地待过了。 罗小鱼眼眶微红,郑重地对简百三道:“谢谢师妹,我很喜欢。”
简百三就对他高高兴兴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