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百三手臂汩汩在流的血,止了。
灵气疯狂地从经脉中流过,那是一个全新的通路,她的肌肉瞬间变得近乎坚不可摧!
丹田已经被榨干到抽痛,大黄低呜一声,它体内的所有灵力接上,直接接到无可再接。
在昏蒙的天色中,简百三身前亮起了一道发紫的长弧。
奇就奇在,她左右两柄刀,出的都是横过来的刀身!
明眼人能看出来,她只想挡!
哪怕她的武器并不是盾牌,甚至都不是两柄长刀,她也要用武器中拥有最大面积的部分,守护自己的灵兽——自己的朋友!
她甚至无限地张开着臂展,像一只展翼的雌鹰,挡在简还阳的面前,哪怕已经露出全部破绽!
燕龙添有那么多柄飞剑,只需要轻轻一刺,简百三就必死无疑。
因此,观众席上的所有人,都几乎没有反应。
可杜春森,却突然再次站了起来。
上一次,他在犹豫中尚且觉得,燕龙添有转圜之机。
而等简百三挥出来这一刀,他只需要一眼,就知道一件事:
这一刀,燕龙添,挡不住!
这一刀,是包含着刀意的一刀!
换句话说,这一刀里,有“道”!
简百三的道!
简百三在对自己的忘却中,锋芒毕露的“道”。
而“道”,是天道的一部分。
这种攻击,不是单纯依靠力量就能够挡住的。能挡住“表”,也挡不住“里”。
因为“道”,只有“道”可以挡。
杜春森在刹那间双手一动,周围的屏障立刻在众目睽睽下消融,他急火攻心,长臂一伸,就欲直接进场,把燕龙添带出来。
输了就输了吧,燕龙添不能没命啊!
简百三,怎么能这么狠毒?!
他的双腿灵力汇聚,以金丹的实力,把燕龙添拎出来,只需一瞬!
但就在这一刹那,一道声音从他头顶,平静地响起了。
“聒噪。”
杜春森浑身一冷,又惊又惧。
打的又没有冷莲池家的弟子,他掺合什么?!
杜春森牙一咬,就欲继续。
他却被卡着脖子提了起来,往后一转,直直对上了弯着腰的冷莲池。
冷莲池的一双黑潭似的眼睛森寒地看着他,轻声道:“再胆敢发动灵力打扰我……你尽可以试试。”
蛇阳老人等二人没有一个敢回头,只听到杜春森重新跌到座椅上的声音和他惊恐的粗喘。
他身边的杜雪灵吓得不敢出声。
冷莲池重新回到舒服的姿势,看向赛台。
她在报仇,他看出来了。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仇要报,打出过道的一击。
可惜,那次有人拦住了他的手。
后来怎么样了来着?
这一段记忆太远,又模模糊糊的,冷莲池不愿再想了。
十年后,他灭去其九族共计八百一十六口,鸡犬不留。
……简百三刀身的长弧终于像慢动作一样和几柄飞剑相接了。
原先速度可怕的各色飞剑速度慢了下来,逐步与简百三的刀弧抗衡。
简百三面色无悲无喜,燕龙添却口涎长流,脑袋一阵一阵乱晃着。
简百三手中的刀弧,又推进一寸!
燕龙添全力施力下,他的皮肤开始不规则地鼓胀起来,破开的皮肤处探出了一张张小如鱼目的人脸。
人脸无声嚎叫着,显得无比扭曲诡异。
观众席都是修士,看到燕龙添的这幅样子,都闭了嘴,心中微微有些发麻。
这诡异的脸,到底是什么东西?
荷花终于注意到了另一点:“燕,燕师兄……不,燕龙添的嘴角,怎么这么多涎水?”
燕龙添下一秒回答了她的疑问。
他下一秒狞笑着咬上了自己的胳臂,狠狠撕下来一块肉,享受地在嘴里嚼着,血沫从他的嘴角涌了出来。
那一块伤口里,有几个人脸脱离了他的身体,变成了一个细弱的灵魂体,在空中茫然动了动,消失了。
漫长的、目瞪口呆的寂静中,无数双眼睛默默转移到了杜春森的脸上。
他会不知道吗?
一道尖声从一个弟子的口中传出来,划破了天际:“土师兄、武师兄?!”
那是跟着燕龙添消失在秘境中的两个人的名字。
燕龙添再次撕下了自己的一块肉咀嚼,简百三眼前开始发黑,一滴汗水流进她的眼睛,但她没有闭眼。
而下面的弟子已经懂了。
燕龙添的修炼过程中,吃了人。
修真界无论如何残酷,修士吃修士,那会是异端中的异端、败类中的败类——至少,正经宗门不会允许。
他们一直跟随的人,是什么人?!
宋擎已经站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这里。
可已经没人注意他。
在无数人复杂的眼光中,简百三的刀身终于轻轻碰到了他的胸口。
燕龙添的五行飞剑停住了,和他本人一起。
下一秒,简百三收刀。
燕龙添癫狂的表情停下,嘴里的肉“啪”地掉在地上。
胸口被简百三的刀身碰到的地方,突兀地消失了。
他的上下半身,因此彻底分离。
简百三走到燕龙添的头颅处,四周一片寂静。
“燕龙添,”简百三道,“吾友宋台,死在你手中!”
宋擎瞬间握紧了拳。
“宋台不见全尸,只余白骨!”
“我不知你当初如何折辱于他。”
“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简百三用手抓住他的头发,往地上狠狠一摔,那颗俊美的脑袋立刻传来了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燕龙添尚有意识,脸色痛苦,刚刚张嘴,牙就被简百三捣碎。
第二下。
燕龙添的头骨彻底碎了。
第三下,有不同于血色的东西流出来。
燕龙添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第四下,第五下,第六下。
杜春森内心实在不忍,但又已经不方便再开口。
燕龙添死了。
宋擎和血嵩府众弟子的脸上,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蛇阳老人面有忌惮。
燕龙添的身体破了,一个又一个颜色各异的灵魂飞出来,然后消散。
简百三却沉淀在内心的悲痛中,手上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这能不能及得上他痛苦之万一?
“简百三,”有人叫她。
宋台朦朦胧胧地站在天地之间。
颜色,比其他的灵魂,都要鲜艳不少。
“其实我当时没啥感觉,”他说,“……那个你挡一下他,我我我有点怕。”
简百三:“…………”
简百三默默站起来,挡在了燕龙添的头颅前。
“其实我都能看见。”
宋台说。
“谢谢你帮我报仇,太仗义了。你一定可以飞升。啊,来不及了!我去找我爹说两句……”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了。
“唉,真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再投个这么好的胎了……”他的声音逐渐飘远。
“还有就是,我从来没怪过你,真的。”
简百三鼻子一酸,还没来得及掉眼泪,就觉得眼前发黑。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在一片混乱和嘈杂的身影中看见了冷莲池。
冷莲池一动不动地靠坐在高椅上,雪白的颜色刺眼。
他的嘴角上扬,眼睛微垂,近乎诡谲,但那里面却装着一盏悲悯的烛灯,正遥遥照着简百三的面容。
就像一尊冰冷的观音,俯瞰人间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