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入肚，暖遍全身。中央大帝凝聚出来的茶水，不是普通的茶，只几口下去，李纯这些年不断搏杀留下的暗伤，便快速被治愈。他的气息越来越稳，眸子深处的萎靡，也被一扫而空。放下茶杯，双方都陷入了沉默。中央大帝也不急，没有理会通天路的轰鸣声，目光柔和看着李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纯自嘲笑了笑。迟牧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一点必须承认。这天地间，在他眼里，根本没有秘密所言。不仅是驭鬼天师他们，自己也被他拿捏得死死的。“你这样的人，不成仙，当真是苍天无眼。”

抬头直视面容和蔼的迟牧，李纯感慨道。中央大帝哑然大笑道：“朕也是这般觉得。”

两人眸子微动，相视而笑起来。凉亭外，众人看得一头雾水。轮回神当年可是围杀过中央大帝的，他是李纯的知己好友，李纯必定会庇护他。可现在，中央大帝竟然和李纯相谈甚欢，这是什么情况？“你说得没错，我一定会踏仙路，无论如何，都一定会。”

收起脸上笑容，李纯一字一板开口。中央大帝笑而不语，静候他接下来的话。他从入道开始，便步步为营，环环算计，时至今日，从未失手过。就算李纯是当今天道认可的天道之子，那又如何？依旧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让他们离开吧。”

轻叹一声，李纯显得有声无气。没办法，时至今日，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当然，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踏仙路，是他最后一搏，也是他唯一的机会。中央大帝眉宇微皱，不过很快便疏散开来，大度阔达道：“就依你所言。”

一个轮回神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况且，他被围杀只是个假象，若不是要配合他们演戏，就凭轮回神、驭鬼天师这些人，再来一百个，他也能轻易弄死。放过轮回神，于他而言，就跟突发善心，放过一只蚂蚁，无足轻重。这种无视，让轮回神脸色羞愤。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是，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好友为了自己去当了迟牧的养料。伸手摁住李纯肩膀，没等他开口，李纯便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插话。轮回神看到了他脸上的无奈和真诚，登时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来了。他何尝不知道，这是眼下李纯唯一能做的事了。就算迟牧不答应，李纯也一定会踏仙路，因为他还有更高的追求和目标。在这个前提下，顺便护他们周全，可以说是两全其美了。“不过，在这之前，你需为朕做一件事。”

中央大帝话锋一转。“什么事？”

李纯问道。“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中央大帝答非所问。二人在凉亭里，一连枯坐了三天三夜。当所有踏仙路的人都从通天路下来的那一刻，中央大帝终于站了起来。“朕稍后就回来。”

说完，他一步迈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却见他出现在通天路旁。与横跨苍穹的通天路比，中央大帝就如一粒尘埃，渺小细微。“聚！”

一声轻喝，极皇大道虚影立刻爆发，竟然将通天路都给生生挤开。随着中央大帝一手摁下，信仰之地里，响起了一道又一道无助的哀嚎和惨叫。当然，还有求饶。看到这一幕，李纯身躯微微一颤。他知道，中央大帝要对这些踏仙路的人动手了。这些人的道心，都会成为弥补他道心的养料。“天外摘星，拿云抓月！”

极皇大道之力，立刻将整个信仰之地锁死，那些想要逃遁的天尊们，如网中鱼，砧板肉，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随着中央大帝一手抓下，一百多个踏了仙路的天尊，在凄厉的惨叫中，被他聚集于无形大手上，狠狠一握，便全部炸开。一个又一个道心，尽数被他收取。这一幕，把所有还活着的人，吓得胆裂魂飞。斩杀所有天尊后，中央大帝神色平静，虚空一步迈出，便又出现在凉亭中。他手掌摊开，一个被他凝聚压缩的纯净道心，呈现出来。“用你的寂灭大道力量，炼去其中意志，他们可以安然离开。”

金色龙袍舞动，中央大帝坐下。李纯内心长叹一声，寂灭大道虚影呈现，将手掌摁在了道心上。随着大道之力的不断涌入，道心里的负面意志和意识，尽数被瓦解毁灭。做完这一切，他看着中央大帝，沙哑道：“人，可以走了吗？”

“可。”

中央大帝微微点头。当晚，在李纯的挥手中，夜无尘、轮回神、优乐天尊等一批自知得不到迟牧饶恕的人，披着银色月光，离开了信仰之地。众人回眸，看到李纯孤身一人，站在院子中，面带着微笑，手掌不断挥动。这个身影，伟岸却有孤独，落寞又无助。没有人能控制得住情绪，鼻子发酸，人人落泪。没有煽情的告别，更没有依依不舍的画面，一切显得是那般安静却又凄凉。中央大帝也遵守了约定，没有对这些离开的人出手。天道就要崩溃了，他羽化登仙的时候，会出手将天道最后一口气掐灭，这个大世界，会成为死地。没有灵气，没有生机，什么都没有。到时候，这些人，只能在漫漫岁月长河中，苟延残喘，然后道行倒退，本源流逝，身体机能退化，直至死亡。杀与不杀，已经没有区别了。目送众人离去后，李纯回到了凉亭中，就这么和中央大帝枯坐了一夜。当天边泛起鱼白时，他突然问道：“这么多年，你真的没有失算过一次吗？”

中央大帝微微一愣，打趣道：“有，而且与你有关。”

李纯眼里浮起了好奇。“其实也不算失算，说出乎意料更为贴切。”

中央大帝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师父夏庆丰，他是朕的伏矢魄，已成独立个体，有独立思维。朕当年布下这个局的时候，预计二十到五十年就可以将他纳回主魂，但他意志之坚定，对你之在乎，超出了朕的估算，导致朕足足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才将其压制融合。”

他语气平静，但落入李纯耳中，落入他心中，却如千斤巨石。“其实你可以把朕当做是你师父。”

中央大帝手指在茶杯上转动，平静道：“如今，朕与他已融为一体，朕是他，他也是朕，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李纯摇了摇头，不咸不淡道：“你不是他，不是吗？”

中央大帝一怔，不由失笑了下。是啊，虽为一体，但分离之后，夏庆丰早已是独立的个体。他现在虽然有夏庆丰所有的记忆，但终究不是夏庆丰本尊。他是迟牧，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大帝。“通天路支撑不了多久，你想什么时候，把我赶上去？”

李纯又问道。中央大帝将目光转向苍穹上的通天路，沉默少许，轻声道：“明日。”